“怎么可能！他们明明都是当年在碧城被抛弃之人。”萧贺只觉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还会被青觉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唬住。
“正因为都是经历碧城之难的人。碧城有杨文杰之流，亦有镇国公府之流。天下万般人，不是所有人都和你相同选择的。”青觉语含笑意道。
萧贺本就多疑，但现下的情况也顾不上清查内奸了，况且青觉若真有这本事，青鸾军何苦与藤月一起受困于满洲城？思及此，便也没有了顾虑，道：“莫听此人扰乱军心——杀——”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身后的军队不知何时已乱成一团。局势扭转，方才还喊打喊杀要攻城的军队，现下却高喊着冲向自己人。
萧贺是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的性子，见状也明了，青觉竟还藏了这一手，恐怕也是因为知晓自己对阿尔斯勒军的愤恨之情，所以才隐忍至今，看他与克鲁自相残杀。
今日恐怕是大势已去，萧贺却陡然笑了，道：“我只以为大业将成，没想到竟要功亏一篑。”
“裴映洲，你真是好手段，就连青鸾军，也反过来投奔到你麾下。”
手中的剑却径直提起，朝那白袍银铠的郎君而去：“我败给青鸾军，却非败于你，你的剑法是她教的又如何，我一样能胜。”
裴映洲挥剑格挡，青觉想要插手却被裴映洲的示意拦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同时用剑，却有细微的差别——
萧贺的剑法凌厉，一招一式皆是杀招，所指之处须发尽断，然裴映洲的剑法却如春风流水，以柔克刚，无形化有形。萧贺惊讶于他的进步之快，却也自信自己这么多年的勤学苦练，两剑相接，发出“铮”的一声，然裴映洲再指向对方之时，萧贺竟不接招了。
剑锋将至，再难收回，饶是裴映洲也不由得惊讶了一下萧贺的动作，听得刀剑入血肉的声音，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萧贺擡起头，看见身前的絮绒。
“谁准许你为我挡剑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萧贺有些恍惚，但他还是用上位者的口吻，语气肃杀道。
絮绒却是笑了，她一直关注着萧贺的动作，看到他大势已去之后还执意对裴映洲拔剑就知道他是存了死志，只是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死去。
她的命是萧贺给的，当初她在碧城被人糟践，是萧贺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萧贺给了絮绒一把匕首，告诉她：“杀了他，跟我走；或者，像所有的懦夫一样，用这把刀了断。”
萧贺让她打理明月楼，学习武艺和各种技艺，絮绒很感激他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同时也不知不觉被吸引。
强大又孤僻的明月楼楼主，竟也会喜欢一个姑娘。絮绒见过那个姑娘，她有着天底下最明亮的眼睛，还有一身好武艺，后来她才知道，姑娘是镇国公府的未亡人。
只是可惜，明月楼已不在，明月楼楼主……
絮绒的眼角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来。哪怕自始至终只喜欢那个姑娘，死在他怀里，这样他也会记住我吧，她自私地想。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石头，那石头莹莹闪着光，正是萧贺当初在明月楼把玩的碧玺，递给他道：“主上，这是曾经的明月楼。”
“我好想回明月楼啊…”她说。
当初的明月楼，是为一个姑娘而建，主上明明等了那个姑娘这么多年。那个时候的萧贺，是不近人情的，却是有温度的。而不是现在失去本心，变成权利奴隶的模样。
絮绒见过萧贺孤寂地吹着晚风绘出姑娘飒爽的风姿，见过萧贺亲手布置小院一草一木时的忐忑。
或许他还会想象再见之时，姑娘戴着长命锁的样子。
可是一朝梦醒，他喜欢的姑娘已在另一个人身边。
絮绒许过很多次愿望，每一年的愿望都是，主上得偿所愿。
他得偿所愿了吗？若是赢了就会得偿所愿吗？
絮绒不知道最后的答案，可是她看见，萧贺的眼角竟然也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姑娘的眼睛逐渐闭上，萧贺抱着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他对絮绒没有超出上下级的感情，他只是有些难以置信，竟还有人愿意为了他死去。这一遭，到底是镜花水月，大梦成空。
“我输了。”萧贺看着那块石头看了很久，片刻后开了口。他手中的剑欲朝脖颈而去，却被裴映洲打落。
“你没有资格自杀。”
“我亦不会杀你。”裴映洲的眼中没有怜悯：“木石谷三千精兵性命，满洲一役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血流成河……你如何下场，不在我，而在百姓。”
萧贺的脸上突然带了一丝解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