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2 / 2)

“我只问你一句,十四年前碧城沦陷,是否与你有关?”

藤月察觉摩多身份的那一刻起,便感到一阵眩晕和深深的后怕。若摩多是萧贺,那十四年前的碧城,是不是不止宋成武之过,而是有旁人通风报信?

是她引狼入室,害了镇国公府,害了碧城!

藤月不敢再细想下去。

“十四年前非我所为。”萧贺知道藤月此刻的怀疑,解释道。

他当初,确实是个乞儿。

若真只是个乞儿,一辈子守在一个人身边,就好了。便不用泥足深陷,无法自控。

姑娘手中的剑仍未放下。

萧贺也不惧那剑,苦笑了一声,道:“阿满,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关于自己的一切,只有一个想倾诉之人。

哪怕过了今夜,便是敌人。

这个故事,并不长。

很多年前,阿尔斯勒的手下像以往一样入侵周围村庄时,将一名身份低微的汉女掳至满洲。

汉女十分畏惧,不堪受辱,存了死志。然被阿尔斯勒以家人性命威胁,为了亲人,不得不委身。阿尔斯勒本是图个新鲜,但被那汉女想要杀他又不得不臣服的样子吸引,竟是真的有些喜欢此女。

如此三月,汉女竟是有孕了。

阿尔斯勒十分欣喜,既有了血脉,又是自己的孩子,便将此女留下来待产。虽说她身份低微,但给个寻常位分也不是不可。

可惜汉女郁结在心,难产而死,留下一个男婴。而汉女难产那夜,求了阿尔斯勒的正妃,正妃被她打动,于是对外只说母子俱亡,将男婴送到了一户普通人家。适逢乱世,男婴长成男孩,男孩的养父母在流亡中双双身亡,而他在一年的大雪中被一个姑娘捡到,留下一条命。

后来碧城沦陷,男孩又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但是他始终记得,自己要建一栋明月楼的承诺。

萧贺与阿尔斯勒其实长的并不像,他眉眼之处肖极了汉女。血脉之间的感应哪里说的清,阿尔斯勒见到萧贺的第一眼,便觉得他像是很多年前死去的那个孩子。

人死了总是让人怀念,这么多年,阿尔斯勒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倔强的汉女。然苍天待他不薄,萧贺竟然真的是他的儿子。

也是此时,王妃告诉了萧贺他的身世。他赠予藤月的长命锁,便是当年母亲亲自挂上的。

王妃说:“你当知道,阿尔斯勒与大郢,是不死不休之势。临死之前,你母亲曾求我,将你带离此地。她不求你身份高贵、富贵无边,只求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你也当明白,我作为一个母亲,是一样的心情。”

“你不该来满洲。”

“更不该与我的孩子争位。”

萧贺无争位之意,可他在满洲,却处处遭人排挤。他们说他是血统低贱的汉人,同他的生母一般下贱。寻回孩子的高兴只是一时的,就如同汉女只是一个新鲜的玩物,阿尔斯勒儿子众多,也对他不闻不问。

萧贺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分裂成三个人,一个是给姑娘戴上长命锁的小小少年薛鹤春;一个是在阿尔斯勒帐下茍延残喘的孩子摩多:还有一个是人人畏惧的萧大统领萧贺。

他是谁?

该是谁?

他只做他自己。

无处可容下他,他便自己创造一方容身之处。依着在齐云天手下学的武艺,萧贺很快在就在阿尔斯勒帐下崭露头角,也是此时,他提出了想要投靠魏明帝的想法。

他告诉阿尔斯勒:“孩儿想借机获取魏明帝信任,从而和父亲里应外合。或许有朝一日,拿下大郢江山也不是不可。”

阿尔斯勒对他的计划拍案叫绝。很快,萧贺便投了军,成了横空出世的一名将才。

殊不知,这些功绩都是他与阿尔斯勒串通好的。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地将阿尔斯勒赶回老巢,而后追击的苏氏夫妇却尸骨无存。

萧贺这一生,仅存的温暖都源于碧城。魏明帝与阿尔斯勒,是害死镇国公府的罪魁祸首。

他们,都该死。

可是当大权在握之后,萧贺又免不了想,如果他能杀的了阿尔斯勒、算计的了魏明帝,为何这江山他坐不得?

只有将一切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不会战战兢兢,人为刀俎。

今日撤军,不是因为对面之人是藤月。正是因为对面之人是藤月,他才会撤军。裴映洲绝不可能将藤月一个人丢下,唯一的可能,便是有埋伏。

藤月说得对,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薛鹤春可以喜欢她,萧贺不可以。在魏明帝身边这么多年,萧贺无比清楚,帝王宝座的冰冷噬骨。

更无比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要这天下大乱,更要自己为王。

萧贺察觉到姑娘的剑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