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1 / 2)

满月

“那便好。”皇后这才放了心。

魏明帝往年中秋都是在中宫过,今年也不例外。

“娘娘。”新来的侍女望着榻上的美人,道:“今夜中秋,娘娘可要在庭前赏月?”

“你去备下吧,叫嫣然过来。”贤妃懒懒摆手道。

这么多年在宫中孑然一身,她已经习惯了。独自赏月又何妨?贤妃饮下一杯酒,遥望那高悬在天的明月,就连宋嫣然在她身旁坐下,也无知无觉般。

“娘娘……”宋嫣然不知贤妃唤她有何事。

“今日是中秋,不必喊我娘娘,叫阿姊即可。”贤妃拉住宋嫣然的手道:“宋家,也就只剩你我了。嫣然,你可恨我?如此冷血,将父亲送进了地狱。”

这些天,她并非丝毫不为所动。尤其是得知宋成武在狱中自尽的消息,震惊之外,有些感慨。

贤妃本以为宋成武痴迷荣华富贵,谁知……

她不像以前那般恨他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一切还没有结束。

“阿姊,”宋嫣然打断了贤妃的遐想,道:“我不怪你。父亲此番,确是错了,我虽身在闺中,也知碧城百姓何辜。他选择自尽,想必也是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今后,便打算留在宫中,做一辈子女官么?”贤妃问到。

“我在来京前,从来没有入宫的想法。想的无非是来了郢都,找个高门嫁了,一辈子安安分分待在后院。直到我那日看到藤月,才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不想受人磋磨,在宫中有阿姊护着,还有什么好怕?”宋嫣然揽住贤妃的胳膊,竟是撒起娇来。

“你呀…”贤妃似是有些无奈,点了点宋嫣然的额头道:“阿姊不能护你一辈子。若有朝一日,阿姊不在了,你便出宫去寻藤月吧。”

“这样好的日子,阿姊作何说丧气话?”宋嫣然连忙捂住贤妃的嘴道:“我与阿姊,都要长命百岁。”

“好好好,长命百岁。”贤妃便笑了,宋嫣然没有瞧见她眼中的荒凉。

她的人还年轻,心却已经苍老了。

与贤妃宫中一片和乐不同,坤宁宫内的氛围颇有些紧张。皇后早早地便备下了各式点心,太子魏卓君恭谨地站在一旁,只等着魏明帝前来。

“陛下驾到——”随着内侍尖锐的嗓音响起,宫内的人都俯身行礼。魏明帝似乎心情很好,伸手将皇后扶起道:“都起来吧。”

“今日是中秋。”今日他倒是有些慈父的样子,道:“既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卓君,你也坐下来一同用膳吧。”

魏卓君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便听魏明帝道:“往年不觉得,今年倒是觉着这中秋分外凄凉。卓君年岁既长,宫中也应添些知冷热的人。还有老七,也一直孤家寡人。十一孝期已过,此事当提上日程。”

话里话外竟是还惦记着给他封妃的事,但魏卓君还是低下头去道:“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递来的画册朕都看过,本想将裴家的小女儿指给你,企料钦天监算过,说你与那裴青黛八字不合,便只能作罢。”似是有些惋惜,魏明帝观察着魏卓君的神色,见对方没有什么异样才继续道:“苏大学士的孙女苏婉怡行事端方,形容有度,比起裴青黛也是不输的,且苏家与裴家算有姻亲,指给你做太子妃最合适不过。”

“你意下如何?”

什么八字不合。

不过是借口罢了。

魏卓君心中冷笑,但他还是低着头道:“父皇的安排,定是最周全的。”

“如此便好。”魏明帝拍了拍魏卓君的手笑道:“说来也巧,这裴青黛,与老七的八字倒是十分相配,既办婚事,便一同沾沾喜气。朕将她指给老七,卓君以为如何?”

见魏卓君不说话,魏明帝也未怪罪,继续道:“我知你与苏家小姐青梅竹马,只是你是太子,万不可沉溺于儿女情长,裴氏女于你命格有碍,不必强求。”

魏卓君擡头,让魏明帝看到他顺从的眼神,最终那一丝留恋与不舍泯灭,他躬身道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如此,朕便拟旨,给你赐婚。老七便推迟一个月,在你之后。”魏明帝见魏卓君难以割舍最终又放弃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

皇后也在一旁道:“陛下对卓君,真是煞费苦心。臣妾敬陛下。”

“你掌管中宫,也十分不易,若事务繁忙,也可找贤妃或者文贵妃帮些忙。”魏明帝道。

想要分她的掌管后宫之权。

宋成武之事,陛下到底还是起了疑心。魏明帝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皇后手中的酒杯几欲捏碎,但她还是笑道:“臣妾谢陛下体谅。”

荣国公府内,一片喜气洋洋,不知是有什么人要来,裴夫人亲自等在门口,已一个时辰。

直到日头西斜,远远行来一辆马车,马车在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一个青年人。那青年人容貌平平,神情却有些傲气,见到裴夫人,虚虚行了个礼,便要擡脚往府里去。

正是裴家大公子,裴士诚。

裴夫人见到裴士诚下了马车,忙让侍女将外罩递上,也不生气对方的无理,温和道:“大郎舟车劳顿,定是累着了。秋日寒凉,莫要入了寒气。”

裴士诚依旧习惯了对方的嘘寒问暖,他看着这明面上的嫡母,语气却有些疏离与不屑道:“儿子无妨。”

“好好好,回来就好。”裴夫人并不介意,眼眶一红,竟是要落下泪来,旁人不知的,还以为在迎自己离家多年的亲生儿子。她规规矩矩地走在裴士诚身后道:“你二弟他比你回来的早些,眼下已在府中了。”

梁文月只字不提裴映洲,可裴士诚却不管,径直道:“三弟今日没回来么?”

他知道裴映洲去了一趟韶州,却什么也没捞着,还做着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自己如今做了韶州知州,腰板自是更硬些,冷嘲热讽道:“儿子可听说,三弟在韶州立了大功。”

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嫡出。裴映洲不过是一个扶正了的私生子当年却被祖父亲自教导,甚至请了京中最好的老师。裴士诚一直心中不平,加上听父亲的话外放多年,前段时间听到裴映洲中了状元的消息,更是不满。

凭什么?

他才是裴家名正言顺的大公子。

可惜风水轮流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是这样,哪怕中了状元也只是个八品修撰。裴士诚心中嗤笑,这个夯货,在韶州白跑一趟。不像自己,成了韶州知州,如今还搭上太子这条大船,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什么大功。”梁文月听出裴士诚话里的不满,顺着他的话说:“这个逆子,娶了那镇国公府的遗孤越发不将我与你父亲放在眼里,如今已搬出裴家了。”

裴士诚听了此话,心中快意,仿佛自己已经是荣国公府独一无二的主人,但还是佯装知心大哥的模样道:“虽说搬出我裴家,到底是裴家人,中秋回来,吃个团圆饭,也是应该的。母亲对三弟,不必太过苛责。”

二人说着,不知这些话被马车上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荣国公府那边早早传了消息,请小姐与郎君回府。说是裴家大郎回京述职,一起吃顿团圆饭。”春华也听到了裴士诚与裴夫人的谈话,有些愤懑道。

“往日不见来府,如今倒是上赶着,什么清流世家,不过一群趋炎附势之徒罢了,竟还敢如此说姑爷。”她替小姐与姑爷不值,本以为是荣国公府想要冰释前嫌,企料在门口见到这么一出。

“春华。”藤月呵斥道。

春华便不说话了。

藤月坐在马车上,不由得去看一旁的裴映洲,裴映洲面色不变,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今日来荣国公府时已是日落西山,她刚想下车,一旁不知从哪窜出一辆马车,她被裴映洲拉住,裴映洲对她说:“那车上的是我大哥。我们再等等,等大哥和母亲进去再进府。”

这一番对话停下来,她算是知道了为何裴映洲不愿与对方正面相遇。

他不一定听到了对方的谈话,但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才会拦住自己。

“我与大哥二哥,并不亲近。等会你随我进了府,他们说什么,你只当未听见便好。若是烦了,便先行离席。”仿佛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裴映洲听到春华的抱怨,依旧十分平静,只是叮嘱她,不要委屈自己。

傻子。

藤月在心里道。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么?”她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