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第109章

案子还在继续。

贺茗找上陶府主子陶玥,和陶府管事许渊问话。

真是凑巧,陶家在容城,也有宅子,而陶玥,这阵子忙于陶家在容城的生意,也在容城,贺茗需要找她查案,很是方便。

陶玥见到皇城司来陶府询问自己时,确实有些意外,可她不慌不忙,只擡手转动手腕上黑色的珠串对皇城司的人道,

“大人,仅凭一条手串便想定案,实在冤枉,难道这世上,只许他周府小郎君一人拥有手串吗?”

陶玥擡起手,“大人请看,小民的手上,可也戴着一串手串呢,不止小民,这世上任何人,谁都可以戴这么一条手串啊。”

“至于手串颜色,更是可笑,什么粉紫、柔蓝、黑白色,大人去西市上走一圈,看看那里卖的手串,有多少这样颜色的,单凭一条手串便攀扯无辜之人,大人不觉得很可笑吗?”

“多说无益,让许渊出来我们问话。”

许渊出来,听见杨泠竟指控她曾出现在北胡,立马吓得跪地大哭,

“冤枉啊,大人,小民一直在我女国内,为我的主子忙前忙后,哪有那个机会去北胡,不信大人看我的路引,可没有去北胡的记录。”

“更何况,那杨三娘,当年在北胡时,北胡与我女国,边关可一直在起战事呐,这么危险之地,明眼人都不会去的,谁不惜命啊。”

许渊咬牙切齿地,“杨三娘其人卑鄙阴险,她果然狗急咬人了,谁都能攀扯上,当年她在莺歌镇上,就是声名卑劣的小人,这么多年了,她即便坐上北胡信使的高位,还是这么的卑劣不堪。”

“那你手上的那条手串呢?”贺茗有意问,她双眼一瞥,朝许渊手腕看去,许渊忙举起手伸到贺茗面前,并不上当,“小人没有手串,小人是个粗鄙之人,平日是要干活的,何来的好命,能戴一条手串在手上?”

“要不大人让人搜查小人的屋子,看看究竟有没有杨三娘说的那劳什子手串!”

贺茗沉默片刻,看属下搜查完整座陶府,也未找出杨泠口中所说的那条粉紫色手串,她命人记录下陶府所有人的口供后,贺茗转身离开。

皇城司的吕琦与魏芙在莺歌镇,又收到老大寄来的书信,打起精神重新问起杨泠的过往轨迹,这一次,杨泠成为细作的消息,传到了莺歌镇上,镇上的乡民全都大吃一惊,

“三娘怎么下了牢狱?”

“三娘竟是西罗细作?绝无可能,她那一个脑子,从前好赌,后面被她夫郎管得死死的,哪可能是西罗细作!”

乡民们纷纷小声议论着,但也有不同的声音。

吕琦和魏芙去知府,准备找知县周静园问话,谁知从知府里走出一位小郎君,一听皇城司的人询问杨泠的过往,连忙满面不快地出声道,

“周静园是我堂嫂,我可以说此事。杨泠其人,从前是名赌鬼,后来说是学医变了个人,可她的医术,根本就是学艺不精,哄骗旁人的。”

马河心有不满继续道,“人人都说她医术好,可我之前因喉痛去找她医治,她根本没治好我的病,此人不过沽名钓誉罢了。”

魏芙低头边记册子边问,“那杨泠,与你们镇上富户,周家关系如何?她从前是否为周瑛做过周家晒书的活?她是否常去周府做帮工?”

马河不悦道,“她是个浑不吝,眼里只有赌钱,哪瞧得见美色?她跟周府,甚少往来,我没听说过她与周瑛有过什么干系,至于做帮工一事,她后来不是自个都开医馆了,哪还能去给别人做帮工,她啊,眼长在头顶上,活该娶不到好夫郎...”

“大人不必再问我堂嫂,她与我,对那杨三娘,皆是一样的看法。”

吕琦与魏芙对视一眼,这阵子连月奔波,已是累极,从她们自西罗回来,又马不停蹄奔向莺歌镇起,还要每日调查莺歌镇三四千人,对于贺茗交来的差事,很是疲惫。

这一次容城来的飞鸽传书,她们觉得很没必要,为何老大要做重复功?

二人互看一眼,记下马河说的话,不再找周静园问话,也不再找镇上乡民打听更多,转身离开。

而马河说完这些,对当年自己向杨泠几番示好,却被杨泠无视的怨气,总算消散些许,他痛踩杨泠一脚,畅快地长呼一口气,脚步轻快离开知府。

莺歌镇有些人并不信杨泠会是西罗细作。

冯嘉喊来陈二和唐娘,商议着,“真没想到,三娘还活着,先前听说她去北胡后死在了那儿,后来又说她做了北胡的高官,可现在她惹上皇城司的官司是怎么回事?”

“说是西罗细作,天杀的,细作?她胆子也太大了些。”

“现下容城来人,是为了什么?要问三娘从前的事,然后呢?杀了她吗?”

几个娘子凑在一起商议,难以置信杨泠会变得如此。

吕琦与魏芙从知府门前离开,冯嘉几人上前拦下皇城司使,证明杨泠早已戒赌改性,绝无可能是细作。

毕竟,哪有细作给西罗那么大的主子干活,穷得连几十两银子都没有,还要找她们借钱赊账。

对于杨泠,好评坏评都有,吕琦与魏芙敷衍地抄下寥寥几份,回去只将马河的话放入信中往容城寄去,就当交差了。

反正书信字迹,就是杨泠的,证据确凿的事,何必多费心神。

时间又过去一月,杨泠焦灼地在牢中等贺茗的结果。

新的飞鸽传书过来,贺茗看完,面无表情到牢中看杨泠。

见贺茗这番模样,杨泠的心,沉沉掉下来,她道,“大人,是不是案子毫无进展?”

“并非毫无进展,而是所有你说的,全都被事实推翻了。”贺茗略有疲惫坐在杨泠面前,

“杨泠啊杨泠,本官不知你究竟嘴硬些什么,你还不如快些吐露背后的主子,我还能最后给你留一个全尸。”

“尤娘的话...”杨泠有些艰难道,“她最后一句曾说,‘她住在长湾镇’,大人,是不是可以去此镇找找...”

贺茗冷冷看杨泠一眼,转身走出牢狱,身侧吏人问道,“大人,这杨泠说的长湾镇,还要派人去找吗?”

贺茗无奈地举起手中的‘飞鸽传书’,“瞧见了吗?莺歌镇叫马河的乡民,亲口证实杨泠其人的本性,证实她并未去周府做什么晒书的帮工,她啊,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赌鬼罢了。”

“她说的那个尤娘,莺歌镇的记册倒是有,但奈何没找到其人啊,谁知道尤娘那瘸腿娘子还活着没,就算活着,谁知道她有没有说过此话?”

“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就要本官再赶去长湾镇查人,查什么?怎么查?它是谁?是人是物?是男是女?姓甚名谁?年岁几何?样貌体态呢?”

“什么都不知晓,等本官查完了,杨泠再改口,记错了镇子,不是长湾镇,是别的什么镇,这案子还要不要结案了?”

吏人点点头,“不错,这么看来,她果真狡猾,想着法子拖案子,为自己寻转机呢。”

“是啊,这都过去几个月,就为了她自言冤枉,本官奔波至此,杨泠不过是想拖到北胡的主子想法子来解救她罢了,毕竟也当了北胡信使。”

随着所有人证,物证,全部指向杨泠是细作,审刑院做出判决,杨泠确为西罗细作,当年空银一案,是她所为,应当问斩!以死谢罪!

消息一出,容城内所有女国子民,再次轰动了。

“杨泠是细作?那北胡信使杨泠,果真是西罗细作?”

“空银案?是...至诚二十年出的那桩案子?杨泠竟和这案子有关么?”

“亏得我先前还想与她结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然而判决,有一个人不认可。

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反对此判决,“此事疑点太多,看起来所有证据全部完美指向杨泠,可正因为太完美,全部指向她,才有古怪,臣不信世事能周全至此,臣以为,杨泠一案,应当再查。”

“不是所有证据全指向她,而是所有她提出来的疑处,皇城司调查发现,根本没有疑点,她就是在攀扯别人,为自己拖住时间!”朝堂上,有朝臣驳斥钟然。

“钟大人,从之前的空银案,到现在的西罗细作案,期间所耗费人力物力,数不胜数,这件案子的所有证据,并非处处周全,而是这么些年来,一路追查出来的结果。”

钟然毫不动摇,“即便如此,臣以为,也应当慎重再慎重,杨泠既喊她有冤屈,便不该草草判定。”

“谁将死时不喊冤?若是不该如此,钟大人还能拿出别的证据为杨泠翻案吗?”

钟然一人力争,与所有朝臣辩论起来,珍宗越听心火越大,最后怒道,

“皇城司贺茗办案,一向细致入微,这么多年朕了解她,此事不容辩解,杨泠是西罗细作确凿无疑,她一介中原草民,凭何能耐做到北胡大臣?杨泠一案,就照原定的判,明年春末,五月问斩。”

贺茗办案多年,细心细致,从无出错,珍宗非常信任她。

或许是这些年来追踪空银案太疲累,或许是傅文一案,也牵扯此案,令珍宗大伤元气,也或许是,珍宗急需一个出口宣泄,杨泠首当其冲,撞在这个关口上,她的罪名,就此定下来。

杨泠在牢中听见这个消息,呆呆站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

从九月至今,即将年关,这几个月里,她绞尽脑汁,提供各种自己所能察觉到的线索,始终告诫自己要冷静,别怕,她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被冤枉。

是以她在贺茗递来一个又一个对她不利的消息时,总是冷静分析出一个又一个疑点,提供自己的思路,为自己辩解。

可每每事件要往前时,又会无疾而终,杨泠察觉到有一只极为强大的手,在背后早准备好了一切,目的就是为了置她于死地。

空银案,这案子一定很让这个人忧心,看来,这个人也曾在此案里留有痕迹,迫不及待地想寻一个替死鬼。

这个幕后之人一定不是周瑛,会是谁呢?

可惜因为原身从前赌鬼的名声,这时候,贺茗已经放弃为她说话了。

杨泠冷淡地站在牢中,看着暗淡天光的牢狱,捡起地上石子,在墙上又画一道横。

整整三个月了。

她等来了自己的死罪日期。

杨泠的案子定罪后,这一日,陶府里,管事许渊匆匆送来杨泠的罪名书,这是官府张贴在城门的告罪通报,下人抄录好送上来。

陶玥下床洗漱,她坐下来,慢慢翻看,身后的床榻上,一只手将幔帐拨开,周瑛嘟起嘴不高兴地冲着陶玥背影道,

“这才几点就起了?昨夜闹得那么晚,还不陪我多睡会?”

“你睡吧。”陶玥低头看完,慢慢合拢上罪名书,这连月来的忐忑,总算可以放下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

从至诚二十年,到如今元喜八年,整整十五年了!

若非空银案当初留了个尾巴,导致傅文察觉,这件案子本可以完美收尾,不至于拖住她们这么久。

这件案子,实在太久了。

“等会我要去大人那一趟,今日不回来用饭了,你自己在家用饭吧。”陶玥说完,拿上罪名书,穿戴好衣裳离开。

等陶玥走后,孙娘子走进来,周瑛懒懒地穿上衣裳,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擡手摸自己的脸,悠悠感慨起来,

“我这一张脸,这辈子是毁了。”他想到什么,有些遗憾嫉妒道,

“若是,傅琴那张脸,长在我身上就好了,或是他家世不这么好,我就可以想个法子,送他去倌楼里伺候各种低贱的农妇。”

他想到什么,气呼呼地,“他竟敢那日,将杨泠带走,我那日正戏耍杨泠,看她表演叉鱼,我还没看个过瘾,他就来扫我的兴...”

“郎君还在恨呢?”孙娘子小心翼翼巴结着,谁知周瑛忽然发火,擡手一把扫净桌上的一应物什,怨怒低声道,

“我自然要恨,我恨陶玥入骨,当年,若非她那妒夫,嫉妒我的容颜,带人将我的脸以烙铁毁掉,让我爹娘颜面无存,杀去陶家,我何至于此...”

“我何至于此,后半辈子再不能谈婚论嫁,只能靠着陶玥,等我上了贼船才知道,陶玥手里犯了那么多事,我却要同她绑在一条船上,成日担心这些个破案子。”

孙娘子瑟瑟发抖地,“那可恶的贱夫,真该剥了他的皮,竟敢伤我家郎君如此。”

“你说他啊?”周瑛想到什么,又慢条斯理地擡手梳理头发,“那妒夫以为容貌才能留住一个女子的心,却不知,对陶玥而言,能帮得上她的人,才是她眼里最看重的人。”

“男子沉于情爱之中,能有什么出息?”周瑛嘲笑起来,

“他不是嫉妒我的容貌清丽,我就挖了他的双眼,让他再也看不到,他不是爱向陶玥告我的状?我就让他吞下烧得火红的炭火,让他好好去告状吧。”

孙娘子身子颤抖得更厉害,想到陶玥正夫后来因为受不了自己又瞎又哑,还被周瑛一番折磨后,终是命折陶府,她压下心中莫名惶恐,开口劝道,“郎君莫气了。”

“气?我气什么?”周瑛又笑起来,擡手拿起镜子前的半张白色面具,“如今我已让替罪羊成功代我去黄泉路了,我还有何可气的?”

“杨泠能将这件案子了结,我也能松快些,不必成日提心吊胆的,只要圣人不再追查此案,咱们往后,好日子慢慢过...”

周瑛不慌不忙地摸着面具,手指在面具下方的‘无忧’二字上细细摩挲,感慨起来,

“杨泠啊杨泠,你这个赌鬼,你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像个人样的事,就是送了这‘无忧’二字给我,借你吉言,如今我真的可以无忧一生了,真不枉费那些年,我忍着恶心三番四次接近你,才取得你信任,哈哈哈。”

周瑛大笑不止,想到什么继而又悠悠叹气,“你都‘死’在北胡了,为何还要回来呢?这一次回来,你可再也走不掉了。”

陶玥那一边,带着罪名书匆匆进入一处极其普通的民宅里,里面果真有一人,正双手负于身后,面对着窗外的景致慢慢欣赏着。

陶玥心头一惊,飞快上前赔笑道,“大人早已等候了。”

“嗯。”

“这是杨泠的罪名书,大人,咱们的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