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半晌没听见对方的回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郎君的声音如冬雪泠竹:“方大人可知,满洲现下,是什么情况?”
这突然的提问让方留良有些懵,但他代为掌管满洲这么多天,自然是不能说不知的,语气恭敬道:“回大人的话,摩多派人围了满洲城,一直在楼下叫骂。只是满洲城外有一条护城河,又有天险相佑,易守难攻。我们在城中尚且可以自给自足,大人不用担心。”
“那满洲其他的城池呢?”
“这……”方留良踌躇了半天,不敢开口,见对方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最终只能无奈道:“那些城池皆是小城,往日并没有什么军队驻扎。本来满洲城是收留过往难民的,只是难民越来越多,又怕有敌军奸细,所以便一直城门紧闭了。”
“哦?是吗?既然城门紧闭,那又何来商队买卖葡萄?”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藤月突然开口道。
“下官该死!”方留良没想到突然被对方抓住了话里的纰漏,连忙跪下道:“是下官失察!下官心急满洲乃穷苦之地,恐不能优待各位大人,故派人去外地寻的葡萄。”
他可以应下自己穷奢极欲,却不能认这城中有人与城外勾结。
“方大人这是作何。”苏望轩连忙将一脸惶恐的方留良拉起道:“我与裴大人都知道方大人的忠心,更知道方大人心系满洲,恐裴大人新官上任水土不服才特地准备了这一屋子的美味佳肴。如今饭还没吃,给方大人吓出个好歹,倒是我们的过错。”
话是这样说,这一屋子的山珍海味,却无人去动了。裴映洲与苏望轩甚至没有落座,让方留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片刻后,裴映洲看着旁边冷汗涔涔的人,低声道:“若方大人真心为了满洲的百姓好,就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是,是,下官受教。”方留良听到裴映洲开口,面如土色,却稍稍松了一口气,连忙应声。
“也罢,天色不早了,我与裴大人也累了,方大人也先回去歇息吧。今日相请,心意苏某领了。待将阿尔斯勒残军剿灭,一定告知满洲军民大人的爱民之心。”苏望轩语气淡定地说。
“下官告退。”听了他的话,方留良走出厅中,脚下险些被绊了一跤,被一旁的侍卫扶了把,才跌跌撞撞出门去。
他只是想拍个马屁,不成想今日差点小命不保。既说封城,又怎么可能会有葡萄?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裴映洲与苏望轩真要治他的罪,他也只能认了。
还好看那二人今日的神情,似是并不觉得自己会与外人勾结,一颗心才稍微放回肚子里。
想他方留良官场多年,不过求个安身度日,平日捞捞油水尸位素餐便罢了,通敌叛国是万万不敢的,今日竟是差点将自己埋进坑中了。
方留良走后,几人才坐了下来,看着这一桌山珍海味,却都沉默着,没有一个人动筷。
这一餐,需要多少满洲军民的血汗?
藤月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满洲这么多年的水深火热,除了阿尔斯勒贼心不死,最大的破绽便是这群无所作为、以为能靠天堑安稳度日的官员。
食君俸禄,亦食百姓血泪。
“行知,你觉得,这葡萄是怎么进城的?”方才方留良的话几分真他们不知道,但满洲城这么久确是锁城不出,这样的情况下能有葡萄进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没那个胆子。那葡萄,估计也是
方留良充其量只是个出了纰漏的棋子,这满洲城,恐怕早就成了个筛子。摩多一直不攻城,不一定是不敢,而是在等。
等夏汛。
裴映洲没有见过这位对手,但按照往日风格,这位十分喜欢以少胜多,最想要的就是不费一兵一卒达到自己的目的。
满洲城虽然易守难攻,但一到夏汛,雨水暴涨,山洪频发,这优势便成了劣势。城中的人躲雨都来不及,又哪来的精力守城?
算算日子,今年的汛期,不远了。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