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脸上都挂着真切的笑容,带着些回到过去的感慨。
苏望轩也不显生分,自然接话道:“怎么,如今我黑了瘦了,顺和不用担心我抢你京中闺秀最想嫁郎君的头衔,便如此张狂了吗?”
“我记着,这头衔,不一向是行知兄的么?”范子昂笑着看向裴映洲道。
“看来你在郢都待了些时日,消息倒灵通,只是行知已娶妻,裴家又不纳妾,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称号让与顺和有什么要紧?他都万年老二了,你我便让让他吧。”
“你…”宋启元摇摇头,苏望轩这打嘴仗的功夫,可是一点没落下。
“我在尹州都听说,明安郡主,不对,如今该叫司徒小姐,一人击登闻鼓的壮举……”苏望轩话锋一转,看向藤月与裴映洲道:“还听说,是行知抱着人家出的宫门……”
藤月倒是不曾听裴映洲提起这茬,但想起那些日子郎君没日没夜的照料,多少也能猜到些。
裴映洲便含蓄地笑,只有和这些人在一起,他的笑容才如此真切。但是话却犀利,苏望轩占不到一丝上风:“若你真的羡慕,就不会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了。”
藤月心中喊了句呆子。
悄悄戳了戳郎君,裴映洲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让藤月想擡头望天。
宋蕊初与苏望轩的事,大家多少都知道些,便敛了目光,不去看站在一旁的宋蕊初。
苏望轩向一边望去,姑娘比以前更纤细,仪态也不似从前那般咋咋呼呼,不再戴那些金灿灿的首饰,淡雅的似风中的一朵莲。
太瘦了,还是胖点好。
金子多富贵啊,摘了做什么?
安静如鸡,学那些条条框框有什么好,肆意点不好么?
苏望轩想。
但他还是扬起笑容,仿佛没有走之前那场决裂,调侃道:“哟,许久不见,宋大小姐这是金穗变寒梅,改性了?”
“改性也比心口不一好。”宋蕊初冷冷道。
自苏望轩与她决裂后去了满洲,她便无法安眠,哥哥说给她另外相看,她也不愿。苏望轩是个别扭的人,他从来只会开着玩笑掩饰真心,可是他又一直是纨绔子弟的模样,宋蕊初不知道他与絮绒到底是何情形。
若是真的,为何苏望轩不给絮绒赎身呢?
最终,她偷偷去找了絮绒。
絮绒好像知道自己会来,礼数周全地招待了她。
“他与你…”宋蕊初思虑再三,最终问出口。
“宋小姐,看人需要的是心,而不是眼睛。”絮绒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对她道。
她便明白了。
可是宋蕊初也生气,苏望轩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她不需要别人自以为是的对她好。难道在他眼中,她宋蕊初就是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么?
苏望轩被她冷漠的语气冻到,有些讪讪道:“宋大小姐如今模样,确实教我刮目相看了。”
宋启元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对苏望轩道:“明朗此番回京,定是舟车劳顿,不如大家先坐下来,今日便不说什么规矩,谈笑饮酒,不醉不归!”
范子昂也跟着打圆场,才将气氛拉回了些。
“小爷我在满洲,那可是所向披靡!可惜狡兔三窟,没能将残军全部歼灭,让阿尔斯勒跑了。”酒过三巡,苏望轩已是隐隐有些醉意,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去看宋蕊初的脸色。
吹牛。
他看见姑娘小声咕哝的口型。
宋蕊初说完,猝不妨与苏望轩目光相接。
对方直愣愣看着她,脸色通红:“你说谁吹牛?”
“没什么,你听错了。”宋蕊初面不改色道。
“我没吹牛…”苏望轩有些委屈,“不信你和我出去,我耍一段给你看…”
他起身,就要去牵宋蕊初的手,席上的人只当没看见,宋启元要拦,被范子昂拉住道:“他两人的事情,你掺和什么,顺和还是再与我饮一杯吧。听闻顺和诗做的好,可愿与我比试一番?”
宋启元最了解自家妹妹,若宋蕊初不愿意,谁也拉不走她,她与苏望轩感情波折,不知最终是什么样的结果。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他叹了口气,转向裴映洲笑道:“那日我在恩荣宴本想与行知斗诗,谁知这小子架子大的很,来晚了不说,还兀自取了书法的彩头,我好歹也是榜眼,心中不服。今日行知可愿与我比试一番?”
“求之不得。”裴映洲应了。
“蕊初与明朗……”藤月在一旁,倒是有些担忧。
“随他们去吧。”裴映洲道:“希望明朗明日还有脸见人。”
苏望轩将宋蕊初拉到了庭中,没注意到少女微红的耳根,在竹影交错的院子里笑的张扬:“宋大小姐,你可看好了!”
战场上都是用长枪,他出来时只带了佩剑,但苏望轩也不在意,擡手利剑便已出鞘。
剑光凌冽,映出郎君通红的脸。
宋蕊初定定地看着,那是她不曾见过苏望轩的模样。
并非传统柔中带刚的剑舞,他舞出了一股耍长枪的气势,神色却认真,仿佛千峰断云,雁门狼烟,带着一股杀伐之气。剑招虚虚实实,如同宋蕊初漂浮不定的心。
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一舞毕,苏望轩发丝微微凌乱,意气风发的问姑娘:“如何?”
“姿态甚丑。”宋蕊初道,姑娘急急转身,想要回席。
听了这话,苏望轩也没有拦她,像霜打的茄子般,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垂头丧气的紧。
二人走到门口,宋蕊初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说话太过分,忽看到一个人影窜了出去——
“今夜明月高悬,故友重聚,不如以满月为题如何?”宋启元话音刚落,便见外面跌跌撞撞奔进来一个人,直冲着裴映洲而来。
藤月早有准备,直接避开,裴映洲也起身,让那人扑了个空。坐在他身旁的宋启元没反应过来,被抱了个满怀。
“行知啊!她说我剑舞的丑!”苏望轩眼睛微闭,也没管抱着的究竟是谁,哀嚎道:“我明明那么英明神武,她居然说我姿态甚丑……”
宋启元脸都要黑了,不由得怀疑,自己妹妹之前到底看上苏望轩什么?眼带询问地看向一旁的宋蕊初:“你说的?”
宋蕊初见哥哥与苏望轩这副模样,起初有些惊讶,反应过来便带了些忍俊不禁,神情无辜地解释道:“哥,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
什么苏大将军,明明是不做纨绔做泼皮!
不说裴映洲,就连藤月听了苏望轩的话也要忍不住去捂这个活宝的嘴。
但桌上无人责怪,都笑的十分开怀。
就如韶州时一般。
真好,故人是故人心。
天色已晚,苏望轩醉成这般模样,众人絮叨了会儿便准备散了,裴映洲未饮酒,便打算与藤月一起将苏望轩送回府。宋蕊初往醉的不成样的郎君手中塞了一张字条,上了回宋府的马车。
本来想叫小厮将苏望轩擡上车,结果苏望轩转手差点将旁人的手腕扭断,这人不规矩的很,又武艺高强,不是亲近的人近不了身。
裴映洲也有些无语,只好认命般自己将苏望轩架上马车,藤月伸手,想要帮着拉苏望轩一把,突然被拂开。
她奇怪地看向裴映洲,听到郎君道:“藤月,我还没羸弱到连一个郎君都扶不起的地步。”
藤月以为他是要面子,点点头,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然后下一秒,她就看到裴映洲几乎是将苏望轩扔进了马车。
一番折腾,总算将苏望轩送进了苏府大门。更深露重,苏婉怡却依旧在门口等候,见到苏望轩,忙让侍女去唤小厮:“怎么醉成这副模样。”
苏望轩迷迷糊糊看见妹妹的脸,笑道:“我回来了。”
“哥。”苏婉怡听到这话,泪便忍不住想往下流,苏望轩拍了拍她的肩膀,直起腰杆,在原地转了个圈,耀武扬威道:“哭什么,你哥哥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苏婉怡便哭的更厉害了。
“有什么话,明早再说吧。他醉的紧,给他灌些醒酒的汤药便好。”几人站在风口,苏婉怡穿的淡薄,轻轻打了个哆嗦,藤月看见,温声提醒道。
“今日谢谢表哥和嫂子。”到了苏府,苏望轩也不再闹,好像安了心。苏婉怡命人将苏望轩擡进去,行礼道谢。
“一家人,不必说这些。”
苏婉怡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有些羡慕。她往闺房去,半路却见祖父一个人寂寥地站在长廊,似乎看了很久。
“祖父。”她走上前去。
“无事。”苏方学怜爱地看了这个孙女一眼,道:“外面风大,早些回去休息吧。”
“哥哥他……”她怕苏方学看见苏望轩方才的模样,责骂他醉酒误事只贪图享乐,想要解释。
“我知道,他初至满洲,哪有那般轻松,如今回来大醉一场也好,总归将心里的担子暂时卸下来一会儿。”苏方学道:“我不怪他。”
他顿了顿,又道:“我只怪自己老而无用,帮不了你们。”
“婉怡,虽说太子妃之位人人垂涎,但太子并不是心善之人。婚期不过三日,待进了府中,你定要事事谨慎。若有难题,祖父这把老骨头,拼一拼还能有些许用。”
藤月:普通朋友,不是情侣。
裴映洲:(她牵我的手,却说我们只是朋友)(将苏望轩扔进马车)(超大力)
苏望轩: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