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妄镜中的雾气又开始变大,空气冷凝而又干燥。
洛拂笙和玄遥之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洛拂笙的尴尬。不想让他觉得前一秒她还恨他入骨,下一秒就用迷仙引和他双修。
听起来有点人格分裂。
洛拂笙也不是攻于心计之人,随便搪塞给他一个借口,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就算是恨他时,也没有否认过自己的感情,越是喜欢反而恨的越深,她只想让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他不会懂这些,她也懒得解释。
洛拂笙站起身,无视玄遥向她投来的灼热的目光,想着迷仙引的事总得打个招呼,万一哪天他察觉了,好像是她布的个局似的。
她垂下眸,声音一板一眼道,“我用了迷仙引,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控制你。”
只是想救你。
后面的话现在说出来倒有些矫情了。
心里苦笑了下,她转身惦量着自己要如何离开这里。
玄遥神色明显一僵,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梦境。不过是身体出现了渴望,梦境中自然寻找一丝慰藉。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跟受伤前没有分别,他的灵力不仅回来了,而且还充实了许多。
一面感叹这迷仙引果然是蓝狐一族的圣物,一面又在打量着洛拂笙的表情。
雾太大,潦潦望去,只见她半垂着眸,鼻尖高高隆起。
她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玄遥挑了下眉,心里却没有底气。
她为什么要救他?
他并不觉得她是为了控制自己,否则她现在就可以为所欲为。
迷仙引用在道侣之间,不仅可以增加情趣,还可以同时增加彼此的修为。
此物虽邪,但同感情一样,若真心以付,它也会真心以待。
玄遥这一生,各方面均有涉猎,唯独感情一窍不通,他实在琢磨不透洛拂笙是个什么心思,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乌发。
洛拂笙的乌发在身后随着步伐轻荡,腰间的束带紧崩,像抱住了她细软的腰枝。
玄遥的眸光浓浊,喉间像喝下了滚汤的茶水。
空茫的空间里,听不见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
许是后面的目光太过迫人,这样的静谧太过挠心,洛拂笙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硬邦邦道,“你先走。”
玄遥看她一眼,低眉顺目地站到了前面,非常听话。
洛拂笙心里想笑。
雪衣仙尊身材高大,谈不上魁梧,但走在前面,完全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目光正好到他的心口处,眼前仿佛是一面墙壁,坚硬挺直,乌发华然而落,周围蒸腾着雾气,好像山涧中一泻千里的瀑布。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眼见离出口越来越近。
玄遥现在已经全部恢复,想出去易如反掌。
可是出去后,她是不是还要离开。
她离开了,自己又该如何?
可若挽留,她却执意要离开,他反而被动。
为难间,玄遥的脚步放慢下来,他在想着对策。
他记得有一次看见过小弟子道侣间闹别扭,都是女的哭唧唧,连打带骂,男主这才反过头去哄。
现在他倒是希望洛拂笙哭唧唧,连打带骂。
至少他知道她是在闹别扭,总好在现在让他乱猜,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思。
用这么亲密的行为救了他,却紧绷着一张脸,仿佛梦境真的应验了,是自己巧取豪夺来的温存。
或者她只是想用这种方法让他愧疚,让他想起从前引魂是如何欺负她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出口就在眼前,洛拂笙也有些着急了。出去后她是走还是留,留下她又要说什么。
想着刚才他们做着这世间最亲密的事,现在反倒成了陌路人一样,心里既气又急。
她若先开口,他万一没有要挽留她的意思岂不是很尴尬。
而且她刚才用迷仙引救了他,他会不会正在生气。
搞不好真有可能。
像玄遥这么高高在上的仙尊,怎么可能甘心让自己被别人控制,不控制别人就不错了。
这也正是洛拂笙担心的地方。
她之前那样恨他,现在又来救他,换她也会觉得是在报复。
完了,她解释不清了。
很有默契般,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因为入口处已经闪烁起了蓝色的光芒,再往前迈一步,就与这里永远地诀别。
洛拂笙擡头看他一眼,入眼皆是黑亮的发和灼眼的蓝光。
她不想就这么走出去,就算他误会也好,不高兴也罢,她都想把心里的话讲出来。
她的优点在于,对自己足够诚实。
该恨的时候会恨,该爱的时候会爱,纵然得不到结果,她也不觉得那是错。
玄遥或许心思百转千回,但她的内心只有两条荆棘路,一条是通往玄遥那里的,另一条是避开他的。
她一直在这两条都不算平坦的道路上反复转弯,但不管转到哪里,她都能给于最合理也是最真实的答案。
前面的蓝光好像又大了一圈,仿佛一道打开的大门,正在恭送他们的离去。
洛拂笙咽了口唾沫,正欲开口之际,玄遥突然躬起了上半身。
洛拂笙一惊,忙过去扶他,像曾经在山洞里的每次一样,他一有不舒服,她总会第一个赶过来。
“你怎么了?”
“毒性发作了。”
一句话,洛拂笙的思绪瞬间倒退回了山洞里,这是他每次的回答。
洛拂笙愣愣地看着他。
玄遥擡起了眸,哪里像中毒的样子,反而轻轻笑了出来。
洛拂笙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抿了下唇,不算艰难地说道,“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玄遥微微错愕,看着她一抹绯红的脸颊,水润的眼眸终于充满了委屈。
这副模样没能激起他的愧疚,反而让他喉中一痒。
根本没有思考,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唇齿间一阵凉意,洛拂笙吸进去的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处,仿佛被花瓣触碰的感觉,芳香柔软,醉人心田。
玄遥的唇好像陈酿,让她晕晕欲醉,只能紧紧攀附住他的脖颈,才不至让自己晕倒。
蓝光匆忙地闪烁着,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气恼这无视自己的男女。
看门的也是有脾气的。
妄壁外,正是早上晨曦,明媚的阳光斜斜酒在树稍上,一夜间掉落的树叶早已被风吹得不见踪迹,只剩下秋后的鸟儿还是啁啾啼鸣。
华氏倒下,孟子君是华氏唯一留下来的仙君,只得接手了华氏。
弟子死的死,伤得伤,他一个人要忙的事太多。
玄遥三人只好多逗留了几日。
自从洛拂笙和玄遥回来了,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众弟子都一改从前对她的态度,现在都对她恭敬起来。
洛拂笙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与其虚情假义,还不如像从前一样。
倒是月宛,她特别留意起来。
因为她与玄遥和好后,她曾旁敲侧击地问起过那天的事。虽然当时是引魂经历的事,但合二为一后,玄遥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她并不是有什么心思才要问的,而是想确定他与月宛的关系。
如果玄遥真的三心两意,朝情慕楚,那不管他有多喜欢她,她都不允许自己自甘堕落。
但得到答案的那一瞬间,洛拂笙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与引魂之间也算经历了许多,原来竟都是一场误会。
说不上恨,有了舒书的前车之鉴,她只觉得月宛十分可怜。
玄遥归来后并没有住在原来那里,而是择了一间离洛拂笙比较的房间,方便照顾。
午后的阳光淡去,乌云又搬家似的齐齐忙活起来,空气沉闷而又湿润。
洛拂笙闲来无事,便走到了从前引魂的房间。
他的房间整齐如初,看不出住过人的迹象。只有桌子上放着一幅画。
洛拂笙走过去,低眸间她的心一紧,手停在半空中蜷缩了一下,心底一阵怅然涌了上来。
这是她的画像。
玄遥竟将她的神貌画得如此出神入化。
洛拂笙记得他曾质问她为何这般狠心,为何要这么对他。
当时她还觉得他是故意的,现在想来,他当时心里该有多么难受。
身为引魂,已是无奈,独活一世,偏偏还为情所困。
求而不得,他的绝望又有谁明白。
难怪他会这么偏激。
如果她当时不要被假象所蒙蔽,不要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对他好那么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策划这一切,就不会杀了华梵。
事过境迁,现在再想这些事,她觉得根本不能完全怨他。
若不是爱的深,伤得苦,他又何苦这么做。
洛拂笙抱着画卷,一行清泪流淌下来。
忽然觉得,她想他了。那个总是欺负她,邪魅又张狂,温柔又妖孽的玄遥,让她又爱又恨,却欲罢不能。
他到底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