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林骁生活十几年的村子在逢于县很边角的地方,她们先到逢于县一是为了找一家客栈沐浴,二是为了买一些东西回去作赵谨给她姑姑的见面礼,包括给吴蒙书的笔墨与几卷做工甚是不错的书简,给她姑姑林小喜买了一身料子顶好的新衣裳,幸好林骁虽是数年未回乡,但仍记着姑姑的身量,本来再搭配一双绣鞋才好,无奈鞋子不像衣裳,尺寸有差会让送礼与收礼的人都尴尬,遂打消这一念头。
挑选见面礼期间,林骁向县民打听了一件事,之前覃桑说过郑直和小花姑娘的遭遇,她当时就想着要是回乡见到那狗官,定然要把他暗中宰了,省得狗官继续为害一方。没想到那狗官已经身首异处,早早就曝尸荒野,现在估计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打听到,自小花姑娘出事,郑直为父母而妥协之后,狗官看自己做了恶事什么报应都没有,胆子便越来越大,接连强纳三户人家的女子为妾室,到第四户时踢到了铁板。
那第四户是孤儿寡母之家,寡妇有几分姿色,家中有一侄子在外从军,已数年未归,纵常托人送来粮饷供孤儿寡母过活,可这家中没个成年男子震慑外人,无疑是如同小儿抱金行于闹市。这两年孤儿寡母生活得如履薄冰,送出好些财物才得了村里人的关照,加上那从军的侄子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旁人多少忌惮一些,不敢对孤儿寡母太过分。
然,狗官明显无所顾忌,甚至还觉着纳寡妇为妾是寡妇的福气。
旁人只当狗官是看中寡妇姿色,林骁却觉着狗官是冲寡妇从军的侄子去的。在干阳武路比文路好走,武官也比文官有地位,狗官想要东山再起,择一有实力的武人攀附是最好的选择。那位侄子既然能时常送粮饷回来,说明其实力绝对不差,难怪会被狗官盯上。
说来这孤儿寡母和侄子的情况怎么听上去如此熟悉?
看穿她所想,赵谨幽幽说了一句:“有无可能,这户人家姓林?”
林骁:“……”
老婆这么一说,林骁越琢磨越像,心下可不是滋味,她属实没想到自己的作为会给姑姑和蒙书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你现下如何悔恨也来不及。若那人真是你姑姑,你姑姑应是遇到了贵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骁点点头,她没有立刻跑回林家,正是因着事情早已无法改变,以及没准是她想多了,那孤儿寡母不是姑姑和蒙书,希望不是。
收敛一番心绪,她继续打听此事后续。
原来孤儿寡母在被狗官找上门之前偶然救了一重伤的男子,男子是峻阳一言官家的公子,本身也有官职在身,此次出来是秘密巡查被贬到偏远地的官员是否仍在鱼肉百姓,若有则会严惩不贷。结果巡查时被一恶官发现,遭到了恶官买通的杀手追杀,护卫尽数身亡,他是靠着与护卫互换衣裳方逃过一劫,但身受重伤,勉强撑到接近一个村子就昏迷不醒。
村中人不太想惹麻烦,没有伸出援手,只有孤儿寡母心善,将男子带回家中,且到县城寻了医师来医治男子,好在寡妇家因侄子的关系手头富裕,没有吝啬用好药,男子这才捡回一条命。
之后男子清醒,伤势好转,自是知恩图报,恰好狗官那时候找上门,男子就先斩后奏把狗官脑袋砍了。不错,这人是会武的,毕竟是被派去巡查的官,若是纯粹的文人,怕是有几条命都不够丢的。
男子身上且有王上所予信物,加上狗官已死,县丞属实没必要替狗官打抱不平。后来巡查官将此事上报给武阳王,武阳王就派了一平民出身的清官过来任县令一职。如今狗官带给逢于百姓的阴影已逐渐淡去,甚至狗官的作为成为百姓的饭后余谈,唯独受害的人家至今依旧过不去这个坎儿,哪怕县令给了他们补偿。
此事实在令人唏嘘,唯一让林骁庆幸的是倘若此事真发生在姑姑身上,她送到姑姑手中的粮饷不是纯粹的祸害,还是有帮到他们的。
离开成衣铺子后,林骁小声埋怨起武阳王:“既然知道那些狗官不是好东西,特派人巡查,为何不从一开始就直接剥了他们的官帽,贬到偏远之地,不也是在祸害百姓吗?”
赵谨讽刺道:“越是身居高位掌握大权者越擅权衡之术,忠良与贪恶于朝中皆不可或缺,有失民心之事掌权者做不得,便引诱贪恶来做,事后再让忠良打击贪恶,既能获利又得美名,何乐不为?而前年贬官一为敲打不安分者,二为安抚朝中浮动之心,免得朝中人人自危,再兴危及他王权的祸事,毕竟真正一身清廉行正坐直的清官到底是少数,朝中官员多多少少手不干净,三为秋后算账,以无可指摘的理由处置恶官,收权笼财,顺便骗取一些民心。至于少数百姓受苦受难又如何,不反即可。”
“这对百姓实在太不公了。”林骁蹙眉一语,她不觉着老婆说得不对或激进,盖因她所见就是如此,武阳王真的为民着想就不会放任恶官祸害偏远之地的百姓,百姓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要因为王的权衡而遭难,就算事后弥补再多,亡故的人无法再回来,受到的伤害也无法被抹消。
“君重民轻,谈何公允。”
林骁沉默三息,叹了口气,问:“九国之中就没有一个圣贤的王吗?”
未等赵谨回答,她又接了一句:“秦琅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