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承诺
身着冬衣渐渐觉得有些暖的时候，解秋夷提着今早出门买的糖糕往回赶，擡眼望了望天惊觉春已经来了许久，人声车声都有些活泼起来。
长褂都被春露沾湿，湿重的袖口挥舞着一脉甜甜的香气，大概是过弯的时候，拂到了花枝染上的。
解秋夷出神的望着，戚遇欢在门口孤植的那株垂丝海棠树，犹记得那日开花的时候了被拽着去瞧，戚遇欢激动地指指点点：“你看那粉红重瓣的花头，那细长的花梗，婆娑疏散。”
“它唤名解语花，岂不是和你一个姓！”
“我的那个字不是这样念。”解秋夷好笑地揉了揉这个过分欢实的家伙，搂到怀里。
戚遇欢马上要回嘴的架势，就软了下来，只是不好意思的想要挣开，又舍不得的只用了很小的力气，生怕真的叫松开了。
解秋夷往戚公馆迈一脚，听见门房里有姑娘抽泣的声音，本也不打算管这个闲事，但是耳朵顺风听见了遇欢的名字，只奇怪他们这些胆战心惊的家仆，怎么会直呼其名，只不过在窗脚下停了一步，便全部听了出来。
原来是一向同家仆相处愉快的戚遇欢，今天早上望见她们躲在花丛间，伴着春光嬉戏翻花绳，闹不过去，语气有些重地说了几句。
而那几个小姑娘，平日里却是对戚遇欢很重视的，见了都要羞红脸好几天，这下落了不好的印象，只觉得难过，才聚在这里讨论两句。
“遇欢少爷说……玩这个会下雨。”
解秋夷没忍住笑了，才想起来几天前答应遇欢，若是清明那日天好，便带他出去放风筝的，这仔细一算不就是明天？
难怪他总紧张兮兮的，竟然在意起这些没有准头的老话了。
也不知道现在躲在哪里弯弯绕着肠子，胡思乱想呢？
“秋夷？你怎么在这？快跟我来！”才想着，那边脚步匆匆在鹅卵石上，都跑起来的人就冲到眼前，把门房里的那些姑娘又是一顿吓唬，纷纷散了。
戚遇欢拉过解秋夷的手腕，转头就走。
走到半路，半信半疑地扭过来冲他怀里看了一眼，笑开了：“御珍堂的糖糕？”
“你昨天说想吃。”解秋夷往他手里递。
“这个不忙。”戚遇欢又扭回去加快脚步，嘴里也是不停的，“我说……我前几日巧了，正好请了个厨娘来，一问是江浙人，她正在忙活着搓什么青团，摘了一水儿的浆麦草捣汁，我想着你母家那儿是杭州的，估计是你小时候喜欢吃的玩意儿……”
“那味儿，我房里的猫儿都跑出去了。”戚遇欢嘻嘻哈哈的笑，手腕猛然被反扣住，往回一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又扯到解秋夷的怀里。
最近他们总是找些七七八八的理由，去贴一贴，大概是那日洞房，食髓知味的解秋夷居心叵测吧。
“我前几日听见你在书房里，吩咐去江浙寻什么人，就是这件事？”解秋夷压下声音，亲热地靠在耳边，一语道破他的用心良苦。
这边装不下去的戚遇欢瞪着眼，掀了掀嘴皮子，登时脸就滚了一圈的红起来。
“爱吃不吃！”推开他，蹬蹬蹬地跑开了。
跑两步，还停下来又气势汹汹地转过来靠近他，劈手夺了解秋夷怀里的糖糕盒子，然后又一模一样的昂着头跑开，真就一点也不心虚的样子。
解秋夷挑了眉毛，顺着唯一的那条鹅卵石小路往前走，还是在后厨的门口见到了逗猫的戚遇欢，嘴巴里面鼓鼓囊囊的塞了一口糖糕，艰难地嚼着。
艾草的香气，黑豆沙的甜腻，往身上钻，像是一阵春风，忽的一下就把体内攒了一个冬天的浊气吹跑了，清醒爽利的仿佛落了雨，又像是放了晴，直上云霄的不该是风筝了，那孩子的玩性也拴着，不安分的天天在家里闹腾。
大敞开的窗户里，蒸腾水汽往外冒，聚了几个好奇的家仆，蹲在廊柱那里想着这香的那么水灵的东西，吃起来是不是也会唇齿留香？
刚切开的糯米糖藕，紫红色抽丝剥茧的，配上灵巧的厨娘，正在用花油往上刷的青团，刚出蒸笼圆圆滚滚的，绿油油的糯米光洁发亮，搁在面团盆子边上的芝麻，都用热油炒过一边，香的逼仄，用蜂蜜一裹正在往里面塞。
和猫儿玩得不专心的戚遇欢偷偷地瞧了解秋夷一眼，着急的窜起来，大惊失色，也不顾自己头昏脑涨的眼前一黑，几步奔过去伸着手不知道该握哪里：“怎么红了眼睛……怎么会……别……解秋夷你这家伙……老让我好心办坏事！”
说得急，自己的眼泪都在打转。
“傻瓜……”解秋夷一伸手，把这个炸毛的猫崽子一搂。
不知道爱成了什么样子。
戚遇欢被解秋夷的样子吓到，挥了挥手让厨娘把做好的青团都散下去，到让那些垂涎好久的家仆们，欢天喜地的一个人捧了一个去。
解秋夷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反对，由着他去支使，伸出手指擦去了他唇角的糖糕粉，终于让他老实下来。
夜半难眠的解秋夷从床上坐起来，和衣刚点了灯，眼前浮现是娘搓青团的样子，不争气的鼻尖一酸，护着灯火？
只怕它摇摇晃晃模模糊糊得会灭。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戚遇欢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挪过来，在一臂远站定，擡头去偷偷瞅他，又低了头伸出藏起来的手，一颗清香温热的青团，躺在他的掌心里，把他本来就白的皮肤衬得吹弹可破，解秋夷愣了愣：“不是全散了吗？”
“漏的。”戚遇欢口是心非地扭过头。
解秋夷这次没有点破。
他装作意外的拿起那颗青团，往嘴里一咬。
果然不是娘的味道。
解秋夷有点遗憾地嚼了嚼，春天的气息在舌尖化开——
但是……被戚遇欢拿过了，沾了点海棠的味道。
又是不一样的香甜了。
戚遇欢见他笑了，才跟着笑，如释重负的样子。
但是窗前的树叶，被什么打了一下……
又一下……
春雷滚滚……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
戚遇欢的眉眼全部塌了下来，简直要瘫坐在地上耍赖了：“下雨了！下雨了！怎么可以！果然不能翻花绳吧！那群小混蛋！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他们！先让他们把青团吐出来！对！”
“明天说不定就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