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泡影17
心里惦记着人,吃饭也走神。他期盼回去的时候宁则远还在家里等他,但那不可能,他发完“我出去一趟”的消息后,就没有再收到回复;依小宁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绝对生他的气了。
他的心不在焉和种种异状,被喻孟尽收眼底。
“很想他吗。”
“啊?什么。”
“我对你身边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你在哪一天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包括今天那座房子里还有谁……我全都知道,你不用再演戏瞒着我了。”
裴令宣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愕然地仰头。
“我急匆匆地来,只是想见证你会作何反应,看看你有多喜欢他。”喻孟把铺在腿上的餐巾丢回桌面。
“我可以不在乎你有多少相好的男人,因为我知道你的喜欢很廉价,你只是贪欢,我也经常这样,什么都想要,什么也不愿错过。但你突然就变了,你满心满眼都被另一个人占满了,我怀疑你爱上他了。——你怎么能爱他呢?”
当面被揭穿,裴令宣无意再遮掩下去,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小孟。你说喜欢我,但你又和别人一起陷害我。当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又搞得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一样;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亏欠了你什么?我还给你,你放过我吧。”
“你怎么还?你能把你的爱分一些给我吗?你能给他,为什么不能给我?”
“小孟,这是强求不来的。”
“强求不来?你是想说,你喜欢他不是因为他姓宁,不是因为他有才华名气,不是因为他对你死心塌地?你裴令宣,只是单纯喜欢他那个人——这话你自己信吗?我还能不知道你?谁更有权有势,你就喜欢谁。”
喻孟恳切地望着他,“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不需要你离开他,我只希望……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变好,努力上进,学做事和做人,爱惜你关心你,什么都听你的,你会不会也像喜欢他那么喜欢我?”
裴令宣:“……不会。”
喻孟声音发颤道:“我每分每秒都在想怎么划烂你的脸,让你的演艺生涯到此为止。”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喜欢你。”
“你不害怕了?”
“不,我很害怕。”
这家餐厅偏西式,餐桌摆了花束和一盏烛灯,裴令宣取下小巧的玻璃灯罩,选了一支干净的甜品勺放在火苗上烤,像在摆弄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新鲜花样。
“之前我见一个好朋友,他告诉我,人生在世,总会追寻一些不可得的事物,如果你下决心要毁掉我最宝贵的东西,我的确无力招架,或许我的理想注定不能够实现吧。”他烤着金属勺子,弧面泛开一圈涟漪般的幽蓝色氧化痕迹。
“我相信你是做得到的,小孟,不计后果和代价地任性妄为,是你一贯的风格。我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我最近时常感到茫然,有些事情我想不通,也不想去想了。但有一点,我习惯自己掌控命运,我能接受被摧毁,不过动手的人只能是我自己。”
他实际不了解多少度的高温足以烫伤皮肤,当勺柄跟着变热,他判断差不多了,于是将变色的勺子贴近脸庞,问:“你想看我哪里留疤?这个我可以听你的。”
喻孟盯着他不言语。他手里的热源来到左眼下方的面中,在仅差一毫米相碰之时勺子被打落飞了出去。
丁零当啷的砸地声惊动了四周的顾客。
他空着手感到迷惑,可埋下头痛哭的却是喻孟,仿佛他才是当众使人难堪的过错方。
有人想举起手机要拍照,被服务生制止。
喻孟在顷刻之间的崩溃后收住了眼泪,呼吸粗重地对他说:“你走吧,趁我没后悔,赶紧走。”
***
裴令宣到家的那一刻双手仍在不住地颤抖,冷汗浸透了发根和后背。他胆战心惊的回想起餐厅里那一幕,后怕到遍体生寒。那不是他,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危险举动,他差点就毁了自己的脸,假如喻孟没有心软,勺子真按了下去,他该怎么办?
无从设想,不敢细思,也许精神病是会传染的。
密码锁终于响应,房门一开,暖色调的灯光包围了他——
宁则远把工作台搬到客厅,还在伏案剪片子,一看他进门,起身迎来替他找鞋换上,“你吃饭了吗?我好饿,但我怕你也没吃,所以我想等你一起去……”
他先是一愣,旋即抓救命稻草似的扑到对方怀里,想哭又没眼泪,只能眼热地呜声喘息,“我、我差点毁容了……”
宁则远宽慰他说:“没看出来啊,其实没关系吧,现在的医美技术很发达,祛疤是小手术。”
他不好拳打脚踢,只能又拧又掐,“你是不是巴不得?”
宁则远疼得后撤,搓着发红的胳膊,“怎么会?真没看出来。”
“我说了是差点!”
他的脸被悉心地托起,在灯光下挪转。
“伤到哪儿了?”
“没伤,是差点……”裴令宣哭诉的念头烟消云散,疑惑他们俩是否有语言隔阂,交流太困难。
“你想跟我说一说起因和经过吗?不想也没关系。”
他泄气道:“先陪你去吃饭,边吃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