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24(1 / 2)

朝生暮死24

赶夜路开车的危险系数高,为生命安全着想,更是考虑到他舟车劳顿一天,应当踏实地休息一晚,明伽在就近的旅店订了两间单人房;计划翌日一早,两人再驱车去往距塔河县八十公里的鄂伦春民族乡。

裴令宣在火车上没吃饭,但他感觉不到饿,进屋脱了外套先去冲澡解乏。旅店条件拮据,浴室没供暖,水温时冷时烫,他洗完了鼓捣的那两下冷得直发抖,一回卧房就钻到了明伽怀里,哦对了,他没穿衣服。

趁他洗澡的间隙,明伽去楼下蒙古人开的馆子打包了咸奶茶和炒米,生怕他洗得慢出来菜凉了,还烧了一壶开水倒进脏兮兮的玻璃杯,再把饭盒压在杯口让沸水的热气蒸腾着。

裴令宣的意外之举着实打破了明伽的预期,他摸到怀中光滑的肢体顿觉烫手,按着那对温凉圆滑的肩问:“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有啊……”裴令宣跪在床沿的双腿跨过了他的膝盖,从他的手掌脱身,居高的眼睛低垂着视线笼罩他,双手托起他的下颌骨,啄食似的亲他的鼻梁和上唇,“我想你一天了,你以为我大老远来是为了干什么……”

这样的答案令人沮丧。明伽落寞地问:“那你找别的人不也一样吗?”

以他的年纪,遇上一个喜欢掌握主动权并且热情放纵的恋人,不能说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裴令宣很好,非常好,尽管他无从横向对比评判,但他想,每个不反感男人的男人,大约都找不到理由和定力去拒绝裴令宣吧。

“不一样,他们哪儿有你可爱。”充满爱意的吻落在他不愿舒展的眉头,裴令宣扶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侧,做梦似的呓语道,“你太可爱了,我想啃坏你的脸,还想挖出你的眼球吞进肚子……”

明伽哪儿听过这种话,又惊又怕,然而他贴在柔滑皮肤上的手指,怎么也离不开那节细薄犹如器物的腰肢。难道真的被咬碎吞掉?是谁写出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失为千古绝唱……

裴令宣对他的分心极为不满,不小心演过了头,说:“你要是不想死无全尸,就乖乖地听我的话,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明伽霎时回魂,问:“……你不吃饭?”

裴令宣绷不住笑了,清嗓子道:“嗯……你再跟我啰嗦一句,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明伽终究还是想再见他,于是束手就擒,虽说做法是反其道而行之——被他搞得晕头转向的小朋友抛却思维和神智,敞开心扉屈从于欲望,吻住他,任由他索取年轻气盛的偾张和怒放。

凌晨,裴令宣喝着用滚水烫过的装在塑料杯里的咸奶茶,餍足地靠向床头,说:“我好想死在这里。”

“为什么是这里?”

“如果是死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就没人找得到我了。”他克制地喝掉一半,剩下的让给明伽,“我现在不敢看手机,因为不知道有多少未接来电等着我回拨。我好累啊,想死了。”

“你不想。”明伽迟疑着是将他不喝的奶茶扔进垃圾桶还是先放着,由于垃圾桶离床有段距离,所以先放在了床旁的木凳上。

“我到底要挣多少钱,才能实现人生自由?”他叹道,“不单单是财富自由,而是想要的即刻就能拥有的自由。”

“那你想拥有什么?”

裴令宣倒进枕头,把天花板的灯泡当作月亮和太阳展望着,笑道:“……永垂不朽。”

“那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明伽说,然后手指穿插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扣,“但一个人做不到的,也许两个人能做到。”

裴令宣像是听懂了,又像是装糊涂,他翻到对方身上,“我想跟你再做一遍两个人才能做的事。”

***

冬天早起是多么痛苦啊,裴令宣裹着围巾站在路边呵出白色雾气,等明伽把车开过来接他。他身后是一家早餐店,店里走出的圆脸小孩儿在撕馒头喂一条瘦狗,发觉他观察意味的目光后,大方地高举起手里的半截馒头,对他道:“给你。”

他笑得前俯后仰,弯下腰作势要去咬小孩的馈赠。见他真敢吃,又是手长脚长的成年男性,小孩本能地产生畏惧,扬手把馒头扔给瘦狗,急冲冲跑回店里找家长。

裴令宣开怀大笑,鼻尖被冻得泛红,更显肤色清透,白过路面和树梢的积雪。明伽停下车,等他坐上来,车里暖和,他解下围巾抛去后座,系好安全带道:“出发吧,这下就算你要把我卖给车臣人拍虐杀电影我也跑不掉了。”

明伽深刻地理解了一下他话中的含义,“你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美国电影啊。”裴令宣道,“你别看我拍了那么多文艺片,可我本质是个很俗的人,我就喜欢吃着爆米花看好莱坞大片,那些超级英雄系列我每部都追。”

明伽:“我不信。”

裴令宣俗吗?一个满脑子钻营取巧的人,必然称不上清风朗月。但一定不全是那样,他坚信。

“所以我跟你们当导演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你们都喜欢《寒江天外》,只有我独爱《疑神》;我想想……是徐浩吧,他跟我说寒江是部特别了不起的片子,安藤导演纯粹是为了我才创造的它,它是实验性质的玩票作品,抛弃了普通观众,只为热爱而存在,是天才的游乐园。但我觉得他疯了。”

“徐浩导演羡慕的应该是安藤龙生享有的高度创作自由,这很合理,我见过太多导演在电影上映后因票房亏损而深受打击心如死灰,但安藤摆脱了这份束缚。不过我更羡慕他强盛悍然的精力和输出欲望,拍电影是用创作者的审美和思想去侵略观众的大脑,是精神改造,这点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人比安藤做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