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22(1 / 2)

朝生暮死22

凛冬将至,草原的外景拍摄进程进入收尾阶段,余下的基本是蛮族部落间斗争打仗的大场面戏份,这对导演而言依然是艰巨的工作量,但对主演们却是难得的闲暇空档。然而为节省时间和成本,张导调遣各部门人员分出一支B组团队,前往横店开展棚内文戏的拍摄。

裴令宣刚趁休息日和小男友腻歪了两天,又要启程赶往下一个片场。明伽是外冷内热的小孩,和他黏糊惯了,一听说他要走,眼神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要凄楚可怜。

“你想我飞去就找我咯。”他一年到头都在四处奔波,对分别和重逢习以为常,在没有经济压力的前提下,两个人想见面约会很简单。明伽也没有在上课,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去找他。

“冬天了,我也要回兴安岭,”明伽愁眉紧锁,“黑龙江和浙江离得太远了。”

“不就一张机票的事。”他亲亲小男友的额头,“好啦好啦,只要有空,我也会去找你。”

“你那么忙。”

“时间嘛,挤挤就有了。”

“说话算话。”

“那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明伽拉近他索要了一个拥抱,“你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裴令宣想不到怎样回话,只好把人扑到床里,让对方感受他全身心投入的爱。

但不得不说,远离了死生爱欲,人才能静下心工作,他在换片场后重读原着,又有新思路想和编剧交流,《晴雨》的剧本相较于原着做了很大改动,卓昀的形象整体是更“轻”和“柔”了。轻柔不是不好,而是会减淡戏剧性。

不过编剧对此也有自身看法,“裴老师,我懂您的意思。但原小说里的卓昀像个狂躁症患者,他很多时候的暴戾狂怒,缺乏一个成立动机。我是为了契合您,演员本身的形象气质,才做的这些修改。而且像他当街绑架小孩、虐杀宫女练功这些……怪里怪气的情节,也不好拍啊,我怕过不了审。”

“不是大改,只是细节上的调整。”裴令宣重申道,“去找一个宫女和小孩过来吧,我演给你看看。”

他想怎么演,其实不在编剧的职责范围内,所以编剧给他找来的人是B组导演秦剑。

于是他又把相同的话对秦导重复一遍。

“宫女倒是多,但小孩儿……”秦剑比张导年轻十岁不止,应变能力有限,摸着后脑勺道,“这临时去哪儿找个适龄的儿童演员呢,或者我去隔壁组借一个?我估摸着他们是在拍孤儿的戏,一群扎丸子头的小朋友。”

“导演,导演!”一旁忙活的场务积极举手道,“我知道哪儿有,交给我吧!”

“今天能来吗?不能的话就算了,我上隔壁剧组借还快点。”

“能!一通电话就来了!”

“行,那你赶紧的。”秦导搔着头皮,四下环顾,“宫女……宫女……”

裴令宣指门槛上坐着聊天的两名粉衫姑娘道:“就她吧,右边脸小的那个。”

女孩子是普通群演,看长相不超过二十岁,姣好俏丽的鹅蛋脸,四肢柳条细长,皮肤粉粉白白,认真地画一画妆,漂亮得像一颗挂在枝头的水灵蜜桃。

裴令宣帮她排练走位,并讲解道:“你从门外进来,走五步站到这儿,然后擡起头,机位在你的正面,但你别看镜头,你看坐在上面的我。你就假装我是你学校的老师,你上我的课化妆,被我抓到了,我没收了你的化妆品,你下课到办公室找我检讨错误。”

秦导拿笔记着,问道:“给她加句台词吗?”

“加啊。”

“那就一句「参见六殿下」?”

“想个名字吧。”

秦导用笔头刮着脸,“媚儿?珠儿?”

裴令宣遵循本人的意见,“你想叫什么?”

女孩子受宠若惊道:“茗、茗吧……阿茗。”

“好,阿茗,到时候我会掐你的脸,就两腮这个位置,”他擡右手做手势在她脸上轻轻比划,模拟动作,“但我不能真的掐痛你,所以你要跟随我的动作幅度仰起脸;表情和眼神要注意,这里你就别看我了,你看旁边,想一想你临死前会想到的那个人。”

“还有秦导,你让道具老师准备一碗真的水果葡萄,最好是绿的。”

“收到。”

卓昀是杀人魔,他的特质就是高兴了杀人,不高兴了也杀人,无论男女老少,想杀就杀,这并不需要成立动机,也可以说这是他身为古代封建王朝中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子,生来即拥有的嗜杀性。

反正在本剧里卓昀的结局是惨死,那就让他再坏一点,足够坏的坏人死了才会让观众觉得大快人心。

裴令宣设想的场景是,卓昀坐在大殿上看书吃葡萄,宫女阿茗走入殿内,她擡头看他,自知死期将至,可仍要卑微恭顺地行礼;选葡萄是因为葡萄有果皮,在塞北羊圈里当过奴隶的六皇子,私下里可没那么优雅贵气,他傲慢的目光扫量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呸掉葡萄皮丢了书,离开座椅朝他柔弱的猎物走了过去。

接下来是谋杀。原着中卓昀杀人的阵仗总是很高调浮夸,他和所有反派太监一样喜欢折磨女人;为解决审查方面的忧患,片子只拍他掐阿茗的脸和其他宫人为其收尸的画面。

他是实打实地想方设法给自己加戏,但最终剪辑成片时是否保留这一段,决定权在导演和制片人手里;每个角色他只会演一次,他希望每次都能不留遗憾。

拍文戏比武戏轻松,站着或坐着念台词,一天下来衣服都不带脏的,提前拍完提前下班,是他梦寐以求的打工人生活。回了酒店和明伽在电话里调调情,吃饭看剧本,护肤睡觉,一转眼就度过了一星期。

陆玮琛上回约他喝酒没约成,耿耿于怀,找了机会搬出亲爹套路他,微信上发语音跟他说:“大明星,老陆来杭州了,你哪天有空来一起吃顿饭,他老人家可想见你了。”

“真的假的?你没骗我?”

“我靠,我骗你干啥?老陆就在我边上,你要不信,打个视频我让他和你唠两句?”

“不了,我信,你发我时间和定位,我提着大礼上门探望。”

“礼就别送了,你人来就行。”陆玮琛发完这条,立刻抛出定位信息。

裴令宣一键转发给小蛇:帮我挪出一天时间,我要去这儿

小蛇:?又跟谁幽会?

:去探望陆真鸿

小蛇:OK

***

陆真鸿病愈后仿佛变了个人,一改从前刚烈的脾性,长年修身养性也会改造人的外表,裴令宣记忆里人到中年激躁易怒的陆导,如今和公园里端着保温杯下棋的老头子一般无二。语速舒缓、圆钝,慈爱可亲地看着他道:“还以为啊你要记恨我一辈子呢。”

裴令宣含蓄地笑笑,“我记恨谁也不能记恨您啊。”

“那你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这老头子一眼?”陆导的手心盘着两颗核桃,“是不是就等着我两腿一蹬,到葬礼上给我鲜花呢?”

“哪能啊,我是两手空空不好意思来。”他是小辈,又受过栽培和指点,于情于理该聊表心意,今早提前将礼物送到府上,才敢登门叨扰。

奋斗到陆真鸿这地位的人民艺术家,什么新奇花样儿稀世珍宝没见过。上次他在京郊的院子里看到花园养了两只八哥,只好灵机一动另辟蹊径,去古玩市场淘了一只清代名家的竹制鸟笼,三层阁楼式,描金錾花,笼顶配象牙钩;做工精巧绝美,且保存完好,既能实用又能做收藏。

陆导笑纳了他的好意,怕古董鸟笼磕着碰着,只看了一眼就收进木头箱子,择日再赏玩。说道:“就数你机灵,什么招儿都想得到。小炜说你是在剧组请了假来的,最近拍什么戏呢?”

“古装剧。”裴令宣闲不住,拿起桌上的核桃夹,剥起盘子里的核桃来。哐哐咔咔的噪音消耗着他的注意力。

“喔,那次我见段司益,他还跟我提起你。”

“段导别又说我坏话吧。”

“说了,说你比如来佛还难请,又挑他剧本又嫌弃他班底,给他气得夜里睡不着觉。”

裴令宣掰出核桃果仁,剃干净硬壳和软皮,拢到小碟子中放到陆导那边,“您别信他说的,他是嫌我要价贵,到处黑我想让我自降片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