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2)

番外

采石场坐落在绵亘起伏的山丘之间。山丘上覆盖的草地像地毯一样被掀开,露出坚硬的岩石。被挖空的丘陵,就像一个巨大的天坑,横亘在广袤无垠的原野。

流放在此的罪卒日夜劳作,挖凿巨石,源源不断的送到北边的开平卫,用于建造城郭和沿途传递信息的烽火台。

在采石场看管罪卒劳役的是巴图。他朝陆蓁和小方张开老鹰一般巨大的双臂,笑喊陆蓁“弟妹”,转而把热情的拥抱一股脑招呼到小方身上,把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才哈哈笑着松开。

寒暄过后,巴图领他们去营帐探视陆蓁的四哥。

“小方你来得正好,陆家四郎不知怎得突然起了高热。”

巴图把他们带到营帐,陆家四郎怏怏的躺在简陋的榻上。见到陆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挣扎着坐起来,问她从哪里来的,可还好。

陆蓁忍着泪,说自己一切都好。

“爹去哪了?你都病成这样……”

陆如柏不在营帐里。刚才他们经过采石场时,陆蓁在役卒中仔细察看了一圈,没有见到父亲。

“陆爷年纪大,禁不得劳苦,约摸是到哪里休憩去了,我派人去找,等找到了就送过来。”巴图说。

“有劳千户大人。”四郎坐在榻上朝巴图拱手道谢,脸上满是惭愧之色。

小方给四郎把了脉,随后也步出营帐,在外头支药罐煎药,让兄妹俩安静说话。

四郎自见到妹妹就一肚子疑问,等巴图和小方一走,连珠炮似的问她:“五妹,你不在京城好生呆着,跑到宣府来做甚?是沈誉叫你来的?他待你如何?”

若是刚到宣府那日就见到四哥和爹,她定然想都不想的说她是来找沈誉退婚的。

可是如今,这话她说不出口,也不愿意说。

只连连摇头:“不是他叫我来的!”

“他对我……甚好。我想过来看你和爹,他就派人送我过来了。他还跟我说,你和爹不用去大同前哨,就在怀安卫服役,他会让巴图照应你们。”

陆蓁微笑,做出轻松的样子安慰四哥,也仿佛在对自己强调什么。

可是心里像长了一堆杂乱的草,怎么也理不清头绪,既茫然又纠结。

如果四哥和她一样是个女娘就好了,她有好多话憋在心里,却找不到人说。

四郎自己也左思右想了一阵,喟然道:“也是了,沈誉对你定然差不了。我和爹自打到采石场来,巴大人对我们很客气,重活累活从未让我和爹做过。

“可是爹,当自己还在北镇抚司做指挥同知,动不动对人家巴大人呼来喝去,我看着都替他着急。也不想想,人家若不是看在沈誉的面子上,看在他和我们还有一层姻亲的关系……”

陆蓁吃惊:“爹怎么会这样?”简直不可理喻。

“他如今离不得酒,我们发配时祖父托人私下带给我们的钱,都让他拿到这边的屯子去换了酒,日日大醉。巴大人不敢也不愿管他。没几日银子花光了,就跟人赊账,都是巴大人差人去还的钱。”

陆蓁又惊又怒:“四哥你不知道管着点爹!怎么能由着他胡来!”

被妹妹责怪,四郎很羞愧。他这个妹妹从小就得祖父宠爱,被养得娇纵脾气大,秉性开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比不了。

“我又不是你,不是祖父,怎么敢忤逆父亲。”他呐呐的说。

陆蓁心中的茫然和纠结就像外头采石场上的天坑,越来越大。

她不能跟沈誉退亲,她的父兄还需要他照拂。

那么沈誉呢,他既关照了她父兄,也愿意跟她和离。到宣府来的第一天,他就应允了跟她退婚。就像那回他在面馆说的,若没有祖父予他的恩情,他根本不会娶她为妻。

他和她在岔路口分开时,说回来有话要跟她说。她当时心跳得厉害,耳朵几乎出现了幻觉。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压根不是她想的那样。

也许他想说的是,他对她和她父兄都已仁至义尽。倘若她一直在京中,他会给她妻子的身份庇护她。结果她来了宣府,想要跟他和离,他就答应与她和离。还有她的父兄,护他们周全,他也做到了。

她祖父就算给过他天大的恩情,如今他也都报答完了。

她一直惴惴的想着还他的人情,他不也一样,一直在兢兢业业的还她祖父的恩情吗?

不是吗?

兄妹俩颓然垂头,相对半晌无言。

四郎迟疑了一会儿,嗫喏道:“我姨娘……她还好吗?”

他们的爹有两个妾。陆家被查抄的时候,年轻点的那个姨娘当夜就投缳自尽了,另一个姨娘也就是四郎的生母被罚入教坊司为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