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月亮逐渐变了模样。
陨石砸出的数千米巨坑成了湖泊，坑坑洼洼的地表在被填平之后覆盖上了森林。大筒木羽村一脉留下来的建筑残骸则被漩涡一族打包带走，继续进行上古封印术式的研究。
损毁在战斗中的木屋被宇智波斑一比一的复制了出来，又小心地安置在湖泊边上。
但若认认真真地盯着湖畔木屋看上一会儿，便会隐约发觉那木屋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带着些不真切的模糊感。
那是空间重叠造成的特殊景象。
宇智波斑在如今终于达成了他的夙愿：将千手扉间的性命和他的性命死死捆绑在一起。
他的小世界已经进化成了能够供人类居住的世界。
真正的木屋就坐落在其中，他的爱人也安静地沉睡在里面。
神树也在小世界里深深扎根。
不同于以往神树只会无止尽掠夺生命力的特性，如今的神树似乎知道扎根的不是可以让它肆意抽取生命力的地方，遂只在演变为一颗参天大树之后，便停止了对能量的吸收。
有一日，当宇智波斑发觉大筒木辉夜姬的力量并未再被神树吸收之时，他便湿润了眼眶。
这一定是千手扉间的意志。
也只有千手扉间，才有能力扭曲神树的本能。
他的爱人即便陷入了昏迷，也不想伤害他。
宇智波斑永远不会拒绝千手扉间的好意。
多余的大筒木辉夜姬的能量全被他用来推动小世界的进化了。等到千手扉间苏醒，整个小世界都将成为他恢复的养料。
有着能量的温养，千手扉间的身体即便在昏迷中也在生长。
白色的短发一点又一点地变长。
在某一日清晨，宇智波斑在起身之际，惊觉自己的长发被勾了一下。
他惊喜地低头回望，心中也浮现出爱人终于苏醒的狂喜，但入目却只见黑发和白发勾缠成打不开的死结。
宇智波斑脸上的喜悦一点一点淡去，最终他擡手小心地将勾缠在一起的发丝解开，口中无奈发出一声低叹。
解开发丝的指尖顺势碰了碰沉睡之人温润白皙的脸颊：“千手扉间，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想要起身的冲动淡去，宇智波斑复又躺了回去，抱着千手扉间的腰委屈地抱怨道：“你睡着了什么事都不用管，但我被泉奈、柱间和漩涡水户快烦死了。”
“柱间一回木叶就带着泉奈和漩涡水户来找我算账了。昭明那个讨厌的小鬼还故意看我笑话，把我们在水之国的事情全都告诉他们了。”
“你知道泉奈有多聪明……昭明一说，泉奈就知道我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瞒着他了。然后泉奈发了好大的火，柱间和漩涡水户也气得不行。”
“柱间打不过我，漩涡水户也不敢冲我发火，所以漩涡芦名那个老家伙就被漩涡水户狠狠削了一顿。”
“泉奈还特地仔仔细细地盘问了我一回，让我把从我们被黑绝设计开始的所有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宇智波斑将额头抵上千手扉间的下颌，闷闷地笑了：“我和泉奈撒谎了。其他的事情都告诉泉奈也没什么，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但是我骗泉奈说，我们那时候的感情是真的……”
“之后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最后，泉奈听完后气得直接不干了，说你这么厉害还要他帮什么忙。虽然不知道你那次回木叶和泉奈说了什么，但是，尽快醒过来吧……”
“再晚一点的话，说不定你醒来又要头疼泉奈破坏你的布局了……”
宇智波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睡着了。
似乎只要抱着爱人的身躯，他的困意就会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
又或者是因为他时时刻刻小心抽取力量温养着爱人的灵魂和身体，丝毫不敢松懈的缘故……
千手扉间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破碎的记忆和片段断断续续地出现，又合着耳边时不时响起的低沉温柔的男音，一齐拼合成了他的一生。
他是……
千手扉间！
沉眠的灵魂悄然复苏，先是眼皮不适应地缓缓颤了颤，旋即微弱的光芒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随着眼睛的睁开，晃眼的光芒很快退却，变作脸侧宇智波斑蹙眉不安的睡颜，变作阳光透过窗格照射在床上的安逸景象。
千手扉间望着宇智波斑略微出了会神，在见到宇智波斑眉宇间隐约浮现的纹路时，便擡手轻柔地帮宇智波斑抚平眉宇。
旋即，他缓缓将腰间环着的手臂移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地。
卜一落地，他便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想去哪？！”
幽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很快便化作耳畔温热的吐息。
千手扉间跌在了声音的主人怀中。
一睁眼就是千手扉间想要偷偷离开的身影，宇智波斑好不容易松懈一会儿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
“我把你吵醒了？”
千手扉间循声望去，面色微讶。
“有人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我怎么可能再睡得下去？”
宇智波斑眯着眼审视怀中的爱人，惩罚似的轻咬了一下唇边的耳垂。
“不是偷溜。”千手扉间拍了拍腰间的手臂，“带我去神树那里。”
不知不觉间，他也已经习惯了白绝那样的身体。
如今这具躯体于他而言，就像一台太久没有使用生了锈的机器，一运转起来浑身都泛着滞涩感。
察觉到千手扉间脚步虚浮，宇智波斑索性将千手扉间横抱而起，往神树处赶去。
陡然腾空而起，剧烈的眩晕感充斥了大脑。
千手扉间无力地环住宇智波斑的脖颈，额头也抵着宇智波斑的胸膛，呼吸声一下重过一下，试图用大量的空气压制身体的不适。
宇智波斑神情一紧，迅速将怀中的人放下。
一只手轻抚上千手扉间的脸颊：“怎么了？是灵魂不适应这具身体？还是灵魂上的伤势发作了？”
耳边关切的声音飘忽不定，最终化作嗡嗡声模糊了下去。
千手扉间眼前发白，但却隐约见到面前宇智波斑一开一合的薄唇，还有其脸上焦急无比的神情。
无力的双手努力环住宇智波斑，将其压向自己。
千手扉间用力凑到宇智波斑耳边大声道：“不用担心，让我缓一会就好……就一会……”
然而，实际上，千手扉间的力道几近于无，他环着宇智波斑脖颈的双手也无力地滑落下来，整个人更一头栽进宇智波斑怀中。
若非宇智波斑及时撑着，千手扉间恐怕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宇智波斑听不清千手扉间说的话，但他猜也猜得到，大抵又是些“没事”“不用担心”之类的假话。
他不敢再像方才那样擅动，只原地搂着爱人坐了下去。
一只手稳住爱人的身形，另一只手则一下又一下顺着爱人的脊背，试图让爱人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
便在宇智波斑提心吊胆，生怕喷吐在脖颈那一小片肌肤处的呼吸停滞之际，千手扉间略略缓了过来。
他想擡手揉一揉刺痛的太阳xue，但另一双手未卜先知般拦住了他。随后，太阳xue处传来轻缓又适度的按压。
“这具身体……躺的太久了……”千手扉间断断续续道，“还是白绝的身体好用……得去神树那里，将身体同化一下……”
宇智波斑听着话音，动作滞了滞。
想到无法进食、体温寒凉的白绝，手底下的皮肤恍然间便变得烫手了起来，喷吐在脖颈间的呼吸也在一瞬间炽热到让他再难忘怀。
他贪恋爱人微凉的体温，迷恋爱人温暖的呼吸，做梦也想见到爱人和以往一样正常进食和睡眠的模样。
“千手扉间，你答应过我的。”他摩挲着千手扉间的手，感受着指腹处人类特有的温热体温，“要研究如何恢复人类身体的办法。”
宇智波斑温柔又坚定的提醒让千手扉间试图装傻都不可能。
他叹了口气：“白绝的身体不好吗？没有人类生老病死的困扰，也不会因为被伤到要害就身死……”
“一点也不好！”宇智波斑的脾气忽然就冒了出来，他用力抱住怀中微凉的身躯，“那种温度和植物没什么两样，不能吃也不能喝，甚至睡觉都是问题的身体究竟哪里好了？！”
“千手扉间！”宇智波斑用力扣着千手扉间的后脑，与其四目相对，鼻尖相触，“你是人！是能够进食睡觉，会哭会笑的人！不是那种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植物！”
“现在没有强敌需要你拼上性命！也没有乱糟糟的局势需要你殚精竭虑地去算计和布局！你不需要再逼着自己把一分钟掰成两半用！”
宇智波斑恨恨道。
“那种被迫精力旺盛，什么都做不了的身体简直糟糕透顶！”
其实好处还是挺多的。
不用吃不用喝能省下大把的时间做别的事情。
伤到要害也不会死，更意味着他做危险的实验也不用担心性命。
千手扉间想一条一条地反驳宇智波斑。
但是，宇智波斑哭了。
透明的泪水从紫色的眼眸中滑落，衬得那双眼眸愈发剔透。
湿润的睫毛一下又一下扫在他脸上，压得他心底沉甸甸的。
宇智波斑是什么人啊？
从很久以前就和他大哥打生打死。
战场上的忍界修罗，受伤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躺在手术台上被他开膛破肚也没吭声。
亲眼见到他宰了宇智波泉奈也只提着镰刀追杀他……
他根本就没见过宇智波斑哭。
但现在，宇智波斑哭了。
“宇智波斑，身体出问题的是我，你哭什么？”
他心下轻叹，擡手拭去宇智波斑的眼泪，压着宇智波斑头开始顺毛。
“我怎么就不能哭了？！”
宇智波斑用力推开千手扉间，擡手胡乱拭去脸上的眼泪，神情凶狠。
有一个一点都不爱惜身体的爱人，他哭一哭又怎么了？！
千手扉间对自己那股狠劲，他每每看了都心惊肉跳。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千手扉间根本没必要这么逼迫自己！
宇智波斑心疼这样的爱人，但他根本就无力改变爱人的决定。
他只能哭。
但在千手扉间看来，宇智波斑凶巴巴的语气和其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点都不相配。
“别哭了。”千手扉间又凑近宇智波斑，指腹将宇智波斑脸上的眼泪细细抹开，“堂堂忍界修罗，哭成这样也太难看了！”
“千手扉间！”
宇智波斑用力喊了一声千手扉间的名字。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抱臂用力将头拧到一边去。
“我知道。”千手扉间幽幽叹了口气，转到宇智波斑的正面道，“所以，别哭了。”
宇智波斑不想理千手扉间。
苦苦等待千手扉间苏醒的忐忑和害怕，想到千手扉间任性举动时的愤怒和无力，意识到自己又没有保护好千手扉间的自责和内疚……
所有情绪都随着苏醒后千手扉间若无其事的表现爆发，最终汇集成一滴又一滴顺着眼眶流下的眼泪。
看到自己的安慰似乎起了反作用，且宇智波斑脸上的泪水丝毫没有收住的意思，千手扉间想了想，凑到宇智波斑面前轻轻吻了一下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璀璨紫眸。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你要听一听吗？”
他说。
“说说看？”
宇智波斑狐疑地看着千手扉间，抽了抽鼻子，勉强收了泪水。
只要千手扉间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就……
他就不哭了！
宇智波斑一边在心底唾弃自己面对千手扉间这么容易心软，一边在心底暗暗期待千手扉间认错。
“你知道的，我的灵魂和神树融为一体。所以无论我换什么身体，身体都会被神树同化，区别只在于被神树同化的速度而已。”
“我猜测，这是因为我的身体力量无法抵抗被神树同化的灵魂所带有的精神力量。”千手扉间解释道，“所以，才会出现我的身体向着白绝转化的不可逆的过程。”
“但如果我的身体力量足够强，又或者我的体内有另外的力量来和神树的力量抗衡……我的身体也许就不会被神树同化。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不会被神树完全同化。”
“仙人模式。”
宇智波斑心底复杂的情绪迅速被他打包抛到脑后，他认真道。
“没错。”千手扉间颔首，“世间还存在着自然力量。只要将自然力量引入我的身体，令其和神树的力量达到平衡，我的身体就能维持原样。”
“但是——”千手扉间无奈地笑了，“宇智波斑，还记得我很久之前说过的吗？仙人模式需要平静和缓的心态，还需要能够轻易沟通自然能量的天分……”
“那时候的我还嘲讽你心境不够，根本不可能走仙人模式这条路。但现在，我……”
“我大概也没有可能走上这条路。”
千手扉间自嘲道。
“为什么？！”宇智波斑急了，“千手扉间，你的天分并不在柱间之下。而且你们千手还和蛞蝓仙人有联系。我们可以去湿骨林找蛞蝓仙人帮忙，还能让柱间亲自教导你如何利用自然能量……”
“没用的。”千手扉间笑叹道，“宇智波斑，大哥胸怀天下。他相信世界是美好的，相信天底下人和人可以互相信任。”
“这样的大哥也绝对相信着自然，相信着他身边看不到摸不到的自然能量。这才是大哥能够随时随地进入仙人模式的根本原因。”
“我和大哥不一样。我知道自然的力量就飘散在天地间，我也知道一旦借用这种力量，就可以强大到可怕的地步。但是，你让我怎么去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要我内心对自然能量抱有怀疑，我就不可能拥有平静和缓的心境，更不可能借用自然的力量。”
宇智波斑听懂了。
需要有另一股力量和神树的力量制衡，这样千手扉间的身体才能保留人类的特质。
“那么，千手扉间，你相信我吗？”
宇智波斑执起千手扉间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黑色的发丝间，一双紫眸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千手扉间，似乎只要千手扉间说出否定的答案，就会扑上来将千手扉间撕碎一样。
“相信。”
千手扉间怎么会不相信宇智波斑呢？
“那就好好感受我吧。”
宇智波斑笑了。
汹涌且磅礴的力量迅速地自宇智波斑的身体扩散，又如潮汐般卷走眼前的一切，一波又一波向着远处涌去。
千手扉间眼睁睁见着他和宇智波斑换了天地。
月亮上葱郁的森林，广阔的湖泊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被眼前大片的平原替代，只有身侧的木屋仍旧是熟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