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望
得了丹阙的安抚,轩憬终于安下心来,握着她的手,沉沉地坠入昏梦。
每次将魔气纳入体内后,她或多或少都会做梦,梦到魔气主人的零碎记忆片段。
而那些记忆,大都是那些魔族最难以放下的执念。
这回她在梦中看到了一片稻田。
金灿灿的稻子迎风摇曳,撩起裤脚、束起头发的人们拿着锋利的镰刀,手法娴熟地割稻。
此情此景,无疑是最为常见的农家秋收场面,但轩憬很快就注意到了一点异样。
——田间有一只狗。
一只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通体黑紫、赤色鬃毛长似野兽、双眸血红、凶样毕露的狗。
零碎的记忆幻梦中,这只狗正朝一名正在割稻的年轻人摇尾巴,甚至亲昵地扒拉此人裤腿。
而被它“热情对待”的年轻人也并未恐慌,反倒割一把稻子,便腾出手在狗头上摸一下,面上含笑。
轩憬上辈子对付过不少魔族,一眼就认出这只狗拥有魔兽的特征。
除此之外,她注意到这位割稻的年轻人亦有着血红的眼睛。
“赤眸”算是个相当罕见的瞳色,除却丹阙这样的特殊种族,一般而言是判定入魔者和魔族的标志。
可不管是这段梦中的狗,还是这位年轻人,他们所表现出的举止和行为,并不像是丧失理智的魔族。
发现这一点后,她为防止自己在梦中越陷越深,导致醒来时忘却这一细节,立刻强行运转无情剑意心法,隔绝情感,破开幻梦清醒过来。
代价则是她收功后又吐了血,第一时间招来身旁心上人冰冷的目光。
“连休息的时候都不肯放松吗?”丹阙没好气地抱怨道,“你如今的内腑损伤极大,必须得静养,才能赶在除魔之前恢复到较佳的状态!”
哪怕迫切想要告知情报,轩憬依然先耐心听完她的话,才开口:“是徒儿莽撞!可方才的梦实在过于诡异,甚至牵扯到魔族该如何保持清醒,徒儿实在没法继续休息了!”
她最懂丹阙想听什么,此言一出,果见丹阙变了脸色。
但变脸色归变脸色,不等她再开口,丹阙先将一丸灵药塞进她嘴里:“疗伤要紧。”
药苦得人心颤,可轩憬含着如同吃了蜜糖一样幸福。
她极力按捺下想要扑进丹阙怀中的冲动,在消化药力的过程中斟酌了一下措辞,觉得身体状态已经稳定下来,再对丹阙道:“这回的记忆碎片里,就连被魔气侵染的狗也能认得主人。”
丹阙坐在床沿,认真听她将幻梦的内容大致描述了一遍,思索片刻,分析道:“从你的描述来看,视线中有表现出魔化状态的人和狗,意味着此人身在有魔族生活的地方;而农田大丰收,意味着这片栖息地远离战火与灾难,人们得以发展农事。”
“师尊所言极是。”轩憬点头,“可为何携带这种记忆的魔族,会陨落在近天崖?”
“这只不过是一段记忆碎片,能推测的情报太少了。”丹阙提醒她,“这就好比,有人看见了你上辈子在峨影山跟两个妖族一起捉鱼的记忆,你觉得这人会立马推断出你是个落难的皇女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轩憬笑了笑,“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是魔气主人最想要回去的一个时间点。”
就像她直到现在都会怀念上辈子初识丹阙的那两年,无忧无虑,只做“景三七”或者“阿景”,不必管朝政,不必管纷争。
所谓“执念”,不过是人穷尽一生、付出巨大代价,都想要实现的最大心愿。
“我能理解你想以此为线索,反推魔气主人的身份,从而推测出近天崖为何会坠落于此,甚至猜想魔界的所在方位。”丹阙淡淡道,“但仅凭方才那个梦所呈现的零星情报……”
她本想说这样子不值得,可一想到这是轩憬拼着受伤,也要第一时间告诉她的新发现,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叹着气给轩憬又渡了些灵力。
关于魔族和魔界的一切,留在人界的可用情报实在少之又少,现下不管是她还是轩憬,都不愿放过任何线索,哪怕再细微。
二人沉默了很久,谁也没有继续说话。
便是在这种静寂中,丹阙猛然意识到,自己对轩憬身体状态的在意程度,竟已远大于她所能获取的情报内容了。
不然,她又怎会在一份重要情报摆在面前时,下意识先考虑轩憬是不是因此受了伤。
这一发现,令她有一瞬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