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护
丹阙静静地听着。
没有打断,也没有问询,她给了轩憬足够的尊重。
问题是她先抛出的,她甚至很清楚,现在的轩憬只是在认真作答,陈述、反思过去和现在的事实,并没有求她原谅或者回头。
而轩憬在此期间吐露的心声,亦只是在为她解惑,不需要她的回应。
但她并未选择沉默,见轩憬不再说了,便开口:“倘若有什么困难,我会帮你。”
这是她表露出的好意,轩憬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没有推辞,抚着缠在身上的蛇尾,笑道:“多谢师尊照拂。”
她知道现下的丹阙仍以师尊身份与自己对话,便也顺从地保持着这样禁忌的距离。
得知轩憬的真实想法后,丹阙再被她摸尾巴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思来想去,干脆收起蛇身,变出一把硬柄的折扇抵在轩憬下巴上,就和之前刚到挽澜郡时一样。
轩憬配合着微微擡头,换上恭敬的目光,仰视近在咫尺的心上人。
要不是丹阙突然闯进来,她都要忘了,她们如今还能在识海里交流,不受水镜的约束。
“外头紧张得很,你却在识海里想这些?”丹阙的问话拉回她的思绪。
“徒儿没有。”轩憬尴尬道,“您瞧这片雪原,徒儿原本是在修炼和体悟无情剑意,但您……直接进了识海最深处……”
说实话,就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修炼时心底居然还留有那么放纵的景象。
丹阙“嗯”了声,收扇坐正:“那你不妨继续修炼,我监督你。”
外面竖着时刻被大众观察的水镜,她想做什么都不自在,既然轩憬的识海一点都不排斥她,她也乐得在这儿继续待下去。
反而是轩憬有些担心:“师尊不怕旁人见我们……过于亲密吗?”
“光是同居一室,就够传出各种亲密谣言了。”丹阙轻笑,“你我如今清清白白,怕什么?”
她说到这个份上,轩憬也就不问了,起身对她行了礼,化无情剑意在手,凝成一把长剑,继续刚才的修炼。
丹阙忽然听见草木生长时的轻微声响,低下头,只见以她为中心的一圈地面上,不知何时冰雪消融,灵草灵药相继破土,繁花处处点缀。
而她坐着的雪椅子,也被换成了铺上柔软棉花毯的摇椅。
她下意识想说,不必如此,但擡头见轩憬已经引着寒风飞雪练起剑来,便又将这个念头放下了。
少女一袭白袍,剑意亦是白色,身形与满天飞雪很快融为一体。
前世忘了有过多少次,丹阙都是这样在不远处看着她练剑,不论是在峨影山中的那两年,还是入灵鸢城后的那十年。
不同的是,以往她都是心怀赞许与欢悦地欣赏着,现下却仿佛跟这片雪原一样,平静而冷淡,如她自己方才所言,只是监督而已。
她懒洋洋地坐在摇椅上,只当自己在看一场表演——尚年少的帝君舞剑于雪中,此情此景,可不是哪里都能看到的。
修行的时间,总流逝得不知不觉。
她们就这样在识海中待了一夜,识海外的丹阙始终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只是将手指并拢放在轩憬的眉心。
这一幕被清晨来吃早茶的修士们看见了,惊得吃食都顾不上点,纷纷围在水镜前,猜测这是在做什么。
“昨晚她们就这样了。”留宿聆汐茶楼观察轩憬的修士打了个哈欠,提醒道,“我听人说,那是引灵识入识海的法术。”
“皇女殿下居然会允许别人进入识海?!”她身旁的修士瞪大了眼睛。
“师尊嘛,倒也不算‘别人’。”留宿的修士笑了声,“要是你师尊为你检查经脉或识海,你会拒绝或者防备吗?”
“那、那我是自幼就跟随师尊修行的!师尊就跟我爹娘一样亲!可殿下小时候应该待在皇都吧?”质疑的修士仍然困惑,“殿下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信任这个人呢?”
今日已经有不少修士开始猜测那位红衣美人师尊的身份。
“不会是隐居的散修吧?有些散修大能在人界完全没听过名头,但修为高得吓人,在深山老林一住就是几十上百年的。”
“我们宗门有位长老就是,据说上回出山,还是三百多年前的灾年时期呢!”
“反正我觉得,能被皇女称作‘师尊’的,一定不是小人物!”
甚至有胆大者兴奋道:“我这就去告诉我家说书先生,补充上这点!”
这些议论自然也被探子记下,很快便传到挽澜宗的长老们耳中。
不少重规矩且知道丹阙底细的长老气坏了,但他们深知不能阻止众修士的议论,更不能因此撤去水镜,只得咬牙切齿地听着报告,祈祷这位年少轻狂的殿下能收敛些。
外界发生的一切,位于云舟内的众人都无从得知。
丹阙感觉屋外的动静消停了,在识海里问了轩憬一声,得知暂时安全后,便大大方方出了门,寻梵幽聊天解闷去。
她上辈子也算经历过宫中变故,因而出门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