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站在台下望他,如小时一般,望着这个伟岸的父亲。
记忆里,顾骋并不喜她,且两人交流甚少。除了学功夫的时候,两人会多说几句,其余时刻,她只能在顾骋的眼中看到冷漠。
至死,她也未能问出口,顾骋为何讨厌自己,甚至,还带着隐隐的恨意。
如今再见,她还是他的女儿,却不敢大声唤一句父亲。
“旬老今日回来得倒是早些。”顾骋不知何时下了瞭望台,“这几日,辛苦旬老了。”
“不早了,仗都打起来了。”柳旬说完,又问,“梁将军那边如何?”
顾骋摆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柳旬移步帐中。
顾冉跟在两人身后,擡头望向天空。
密布的阴云微微散开,日光穿过云隙,仿若光梯。
风也小了,军旗依旧招展。
***
北境之地,两军交锋。兵器相接,战马嘶鸣。伏尸遍野,长刀滴血。
呼佘阴狠地看着沈宁,耳边是长戟穿过胸膛的声音,倒下的,却是他带来的乌陆士兵。
所有的胸有成竹、荣耀战功,在这一刻,被肆虐得不成样子。
呼佘打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
他抹去飞溅于脸上的鲜血,满载不甘,挥手喊退。
就在转身的刹那,他看到沈宁弯唇一笑,笑里藏着志在必得。
呼佘攥紧缰绳,忍着杀回去的冲动,踏着浸血的土地,撤兵退阵。
“穷寇莫追。”沈宁拒绝了一位副将的追击要求,“等他下次再来,我会给他备一份厚礼。”
说完,沈宁抚上自己的脖间。
那上面缠着纯白纱带,因为染了血,晕开几朵红梅。
纱带下,是刀刃的割伤。伤处,与呼佘在顾冉脖子上留下的刀口位置一样。
沈宁的笑意,逐渐进了眼底,慢慢地,在眼中凝成一潭冰湖。
再来,便是取命。
谁让你伤了我的相思。
***
前线终得捷报。
沈宁带兵回营。
梁序与徐八的事暂放一边,柳旬带着顾冉去了医帐。
这一仗虽胜,但有不少伤患。
顾冉算打鸭子上架,只能给轻伤者消毒包扎。
有几位军士见她慢手慢脚,还不说话,便调笑道:“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我听说营里有位老大夫,有个哑巴徒弟,可能就是她。”
“细皮嫩肉的,就是这脸有些黑。”
“黑是黑了一些,但比我们村子里的姑娘要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可惜是个男人。”
顾冉的手一顿,忍着笑意,低了头。
风吹日晒,行军一月,又整日混在军营之中,她哪里还是从前那般肤如羊脂白玉。
顾冉也不以为意,继续忙碌起来。
夜幕时分,她自医帐出来,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掀帘,冷洌扑面而来,带着铠甲的脚步声,清脆沉稳。
顾冉等不及来人走近,迈开步子,扑进他的怀中。
沈宁不敢将她抱紧,怕身上的盔甲硌疼她。
顾冉只抱了一下,就要去点灯,却被沈宁拉住。
我想看看你,顾冉在他掌心写道。
她见过称帝时的沈宁,也见过他号令天下,握众人生死的模样,唯独没见过,他穿着战甲,凯旋而归的英姿。
“明早。”沈宁想吻她,又被推开。
顾冉坚持道:就现在。
沈宁吻了她的额头,去点灯。
帐内由黑转亮,顾冉适应光线后,就见沈宁立于身前。
铠甲退去了他的少年气,让他多了一份凌厉与英武。
顾冉又写:沉不沉?
沈宁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沉。你帮我脱了。”
顾冉一听“帮”字,刹那间脸如火烧。
沈宁已经站直,微张双臂,看到顾冉的反应后,又凑到她面前:“你若想,那就现在帮我。”
半个时辰后,顾冉捂着嘴躺在床榻上,沈宁揽着她,阵阵轻笑。
“你真的进步了,相思。”
“别说了,我知道了。”顾冉支吾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徐北的夜空挂起一轮明月,昭示着接下来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