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半长发的青年垂下眼帘,紫色的眼眸中翻涌出了些许浓重的危险。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个组织、公安、警视厅的多面间|谍。不论愿不愿意,他都不介意为了他所珍视的友人再沾上些不义的鲜血。
泽田弘树却擡起眼来,无比坦然地对上人锋利又焦急的眼眸,缓缓地开口道:
“这不是欺骗,而是选择。”
“萩原警官,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告知了松田警官‘真相’,并且再次询问了他的意愿。而他最终,同意前往。”
听到这话,不仅是萩原研二愣住了,连带着他身后的降谷零几人也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几天不知道第几遍地这样无措地问着,似乎在这个时候,所有自以为对于局势的预判都消失殆尽。就好像他们全程都在一只大手的牵引下,被迫地往前行进着。
这对于总处在领队位置乃至总是各自领域核心的四人一时间都有种莫名的挫败和不安。
就好像明明某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心中却隐隐地有一个声音在严正警告着危险。
但很快所有人又都调整好了情绪,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重重点头。彼此都无比坚定地全身心选择投入应对接下来无论怎么样的未知的局面。
泽田弘树看着矗立在眼前神色各异的青年人们——,刚开始的焦急、担忧、不安、困惑……最后的最后,又全部变成了关切、坚定甚至是期待。
研究室里冰冷的电子光打在青年人的眼眸中,却并没有变得冰冷,反而被那一双双温润且坚韧的眼眸,燃烧出了熠熠生辉的勇气火种。
仿佛只要他们在这里,就能携手披荆斩棘、冲破前路无论怎样的风雨艰险。
身形消瘦的少年抿紧嘴唇,在袖口下的指节微微颤抖,一种别样的苦涩感从内心深处泛上舌根,他竟然有一瞬间很害怕告诉他们真相。
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临行之前青山口口所有微笑的含义——,
“别把这糟心事牵扯到他们头上,弘树。”
银发的女人嗓音温和,如同夏夜疏朗的晚风,如同海空炽烈的骄阳,也如一场淌进心口的大雨:
“他们,我的学生们,可是一群闪亮到发光的人。”
“我爱他们,一如我深挚地爱着这个世界。”
“他们是茁壮成长的树苗,是将要燃起的烈烈大火,是阳光,又是雨水。于是我爱阳光,也爱大雨,爱着所有执着灿烂又义无反顾的事物……”
“所以,何必让那些坚定的眼眸最后见证如斯丑陋与悲伤呢?”
最后的最后,她只是用那样轻巧的语气吐出这样沉重的一句话。
泽田弘树听见自己那时近乎是急切地开口辩解:“我们只是想你最后有人陪伴。”
女人笑起来,轻飘飘地伸手刮了刮他的鼻梁:
“可我们每个人,到最后,都只是孤身一人呐。”
她那时的语调很是轻柔,甚至眼角眉梢仍然噙着十成的轻松的笑意。可泽田弘树却觉得女人的话语最后凝成了一缕叹息,消逝在了台风来临前渐渐变大的大风里。
他本来只是不甘心,只是想……徒劳地抓住那一抹叹息。
泽田弘树轻轻阖上眼帘,收拢起霎那间翻涌而出的回忆,再次睁开。
“我很抱歉。”少年躬身,在在场所有人惊诧交杂的目光中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很抱歉因为自己的私心把松田与萩原警官卷入危险;也更抱歉因为我近乎是自以为是的幼稚想法而让降谷先生你们跑了这一趟。”
“原本,你们,都不在这台剧本里,更不在这场最后的围剿计划中。”
“是我,擅自主张。我利用计划之便先把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绑架到了身边,又下了高额的悬赏,刻意留下了相应的线索将降谷先生你们给引来了这里。”
少年薄款衬衣下的身形有些消瘦,此时弯身鞠躬的时候就更显得他的脊骨根根突出,而他整个人还正在剧烈地颤抖。
诸伏景光只好先把人扶了起来,而萩原研二则挠了挠头,怕是刚刚自己的态度过分凶狠,还有些内疚地想要安慰。
但这些温和的对待却反而都让泽田弘树感觉口齿越发苦涩,让接下来的一切都难以开口。最后的最后,他再也克制不住,伸手推拒了青年的好意搀扶,哑着嗓子擡头嘶吼出声:
“青山老师原本早就准备好了告别,是我,是我的自私,让你们甚至无法见到她最后一面!”
泪水终于蓄满了少年温润的眼眸,此时大颗大颗地从里面淌了下来。
泽田弘树还在兀自摇着头,可所有人却都僵在了原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感从神经的末梢,经由皮肤、血管最后扎进了心脏。
“你…你说什么?”降谷零的声音轻飘飘的,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最后一面?”
诸伏景光离得最近,此时也忍不住双手抓紧了眼前少年人的双肩,似乎生怕下一秒这人就会跑掉。
反而是伊达航与萩原研二显得最为冷静,只是面色阴沉地站在那里。
此刻,他们等待着一个最终的答案,或是宣判。
泽田弘树神色奇异地看了一眼背后严丝合缝地扣住的游戏舱,抿紧嘴唇,最终在众人紧绷的目光下一言不发地打开了整个大厅的投影装置。
一道五彩缤纷的薄幕光华梦幻流转,从天上缓缓降下。
随着投影画卷铺展开来,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青山口口。
此时此刻,女人久违的金色发丝飞扬而起,一只淌着血的眼睛半闭着,另一只湛蓝的眼眸却无比坚定又严厉地看向前方。
她张开口,声音并不宏大,却一字一句,平静、稳定、坚持地说道:
“乌丸莲耶,”
“你是贪婪的掘金者,愚蠢庸碌的可怜虫,践踏生命的胆小鬼。”
“我在此,在全世界所有正在执着的见证者面前,为那所有因你的怯懦自私与傲慢而丧失性命的孤魂们,宣判你的死亡!”
盛大的火光自她背后亮起,如同坠落天际的一万个太阳,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一切的一切都摇摇欲坠几乎要分崩离析。但女人却稳稳地站在那里,任由狂风鼓动——,
在这个瞬间,她一身染血的白衬衣宛如神袍加身、头上骄阳下的灿烂金发宛若头戴金冠;她左手提一杆金色的天枰,右手则高举一把银色的巨剑,就仿佛神话里代表着公正公理公义的正义女神一场万千诸天见证的宏大审判。
“不——!”犯罪者撕心裂肺地发出最后的一声不甘的哀嚎:“你以为你还能活?!”
利刃狠狠挥下,滚烫的头颅落地。
女人洒然一笑:
“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很乐意迎接死亡。”
下一瞬火光燎原,吞噬所有。
一切,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