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枚玉经络梳,曾经在法国,泊风失手打碎过的那一个。
“想来?想去,总觉得要亲手交给你才最好。”
他尽力遮掩着声?音里的苦。
她摸着那枚玉,温热的手感传入手心,又慢慢涌入心尖。
非常精巧的修复功底。
即便用上了黄金固定,但也并没?让这玉落了俗套,反而变得更别具一格。
她爱惜地将?玉梳握在手里,用力压了压眼角的泪意,然后?擡起头来?。
“泊风。”
“有些事情,我不问,你就不说。”
“你要将?那些事情永远放在心里吗?放多久,才算够呢?”
桐落好像是被?这玉戳开了什么话?匣子一般,那些憋在心里的话?一句又一句冒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说,泊家百分之十的股权本?该就是我的。”
“你为什么要说,不回美?国,就救不了你想救的人。”
她的泪已经是忍不住地往下滚。
“WYBBP21。”
“是什么高科技编号,你要不要立刻用你那聪明的脑袋编一个理由来?说说看?”
“还有,为什么要研究医疗辅助类机器人,为什么要帮助盲人群体学习绘画,还有,为什么要创建澄风。”
她看着泊风的眼眸一点点地红了。
她看得见他眉宇里尽是痛色。
她又何尝不是?
她又何尝不是每一天都在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中煎熬着。
“如果我自?己想不通这些,你就要一辈子都把?这些事情藏起来?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我付出这么多,又为什么,你付出了,却一个字都不肯告诉我?”
她心疼面前这个人。
心疼到肺腑中,心疼到骨血里。
“你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为什么要逼自?己扛起来?那么多不该独自?去抗的事情呢?”
空气?中寂静万分。
远处包间内的喧嚣隔着房门,被?隔绝得仿佛是世内传来?的交杂音律一样。
而世外。
是泊风和桐落两个人的桃源。
只不过这桃源里尽是苦涩。
“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啊。”
他的声?音苦涩至极,卑微到尘埃里。
泊风也如同她那般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你的身影,一直在这里,支撑着我。只要想起你,我就会感觉到仿佛阳光明媚一般。”
“我被?一次次抽骨髓血的时候,也才十八岁。”
“在手术台上,我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第一次见到你时的身影。”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或许,早就死在了遥远的十八岁,甚至再早一点。”
他轻描淡写地擦掉了眼尾的湿润。
“桐落,你以为我们的见面,是在你19岁那年是吧。”
“那天你在雪地里光着脚作画,像是天使一样,我拿着一朵玫瑰花,不敢出声?惊扰到你,直到那花瓣冻硬了,你才注意到了我。”
“但那是你第一见我。”
“而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桐落的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些话?是什么心情。
她在听到他说他在抽骨髓血的时候拼命都在想着她的时候,简直心痛到快要窒息。
她甚至已经崩溃到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别哭啊。”
泊风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我母亲刚去世那年,你突然便来?了如宁,然后?每天都在那片雪地里作画,我当时只觉得看着你画画就仿佛活过来?了,我也不想去打扰你,只想着每天偷一点你的时光去看看就好。”
他轻轻浅浅地说???着,仿若陷入到什么回忆里一般。
“哦……”
他吐出一口气?,像是掐准了什么时间节点。
“那应该是你17岁尾的光景,我可能刚刚过了16岁的生日?吧。”
“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每天看看你坐在那里画画,就足够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突然就离开了。”
“你离开后?的两年,我仿佛被?抽干一般,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对……更没?想到是,你两年后?又回来?了。”
说到这,他的唇角扯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你可能不会知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有多么高兴。”
“我发了疯一样地狂奔着去买了一支花,又狂奔回来?,跑到感觉整个嘴里都是生涩的血腥味,但是我不敢慢下来?一点点脚步,我好害怕我回来?以后?发现,你已经离开了。但还好,当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那里画画。之后?我就站在雪地里,等你画完那副玫瑰。”
泊风的肺腑里似乎都掺杂着带血的痛苦。
“我生怕再错过你。”
“我生怕一不小心,你又离开了。”
“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不是你没?有我会活不下去。”
“是我泊风,从那时候开始,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
他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肺腑中逼出来?的一般。
里面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痛意。
他的每一个呼吸都带着难以忍受的挣扎和苦楚。
桐落呆愣地站在原地,她的泪大滴大滴从眼角流下,滑到下巴上,又一滴滴落向地面。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她不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事的背后?还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事情全部联系在了一起,却没?想到她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多。
“别说对不起。”
“你这辈子,都不会对不起我。”
“就算你拿一把?刀捅进?我的心脏,那也是我罪有应得。”
“也是我对不起你。”
泊风的眉紧紧皱在一起。
他喝酒了。
每次喝酒以后?,有些事情就会藏不住一样地说出来?。
没?有见到桐落的这几年,他简直要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子了,这些话?在他心里藏得快要发疯,似乎是紧紧黏在他的胸口上一般,让他窒息,让他无处可逃。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就这样忍着,忍着,将?这些事情永远地埋在心底。
但是只要一见到桐落,他所有的原则都会打破。
他对她的爱,发自?灵魂,赤诚如金。
“你离开以后?,我等了很久。”
“但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
“我那个时候没?有路可以走了。”
“我如果不去美?国,我的学籍,考不了大学,做不了研究,我如果一辈子只碌碌无为做一个普通人,别说找到你,连帮助你,都做不到。”
“我只能拼命地往前跑,我想着,只要我研发出来?了机器人,你就一定可以用到,就算我不知道你是哪个购买用户,但只要我知道,我还能帮助到你一点点,我就觉得满足。”
“所以我必须去研究机器人,我必须去做这些事情,这是我唯一能够靠近你的路。”
“桐落。”
他这两个字落下,仿佛带着灵魂的震颤和激荡。
他的眼神里,只有她的影子。
他的心里,生生世世,也只会有她一个人。
桐落听到他这些话?以后?。
整个人仿佛是在被?千锤万击一般,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捏来?捏去,身体也好像是沉浸在海里被?什么浪花推来?推去一样,碰不到底,也够不到海面。
她知道泊风受了很多苦。
但没?想到亲耳听到这些以后?,竟然如同万箭穿心般的痛。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反抗不了我父亲,当时医疗团队说,我的眼睛有了好转的迹象,所以我被?立刻带回了北京,甚至可以说,我被?立刻押送回了北京。”
“对不起,泊风。”
“真的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没?有说不的权利。”
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不停重?演。
“我真的,对不起。”
“但凡我有一点点可能,我都不会不辞而别。”
“我后?面又拼命偷跑回了如宁,可是那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了,邻居说你被?你父亲带走出了国,剩下具体的细节他们也就不清楚了。”
“所以从那以后?,我也离开了中国,我在每个国家疯狂找你,我和每一个名?字里有风的人约会,见面,只为了试探他们,是不是你。”
她已经哭得有些抽噎。
但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桐落。”
“看着我的眼睛。”
泊风突然俯下身,看向她。
然后?脱口而出。
“我爱你。”
“桐落,我永远爱你。”
几个字,如同雷鸣一般。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看得到泊风眼里只有她的影子,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从骨血里发出来?的,他真诚至极。
“求求你,再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好吗?”
他的声?音里,只剩下了祈求。
桐落张张唇,声?音颤抖着。
却只能发出几个字节音。
她发了疯地哭着,眼泪不停地滚出来?,甚至已经没?办法完整吐出一个字。
就在她想拼命说出点什么的时候。
泊风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不需要立刻给我答案。”
“如果还有可能的话?,请看看我的行动,好吗?”
桐落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
“可以,抱一下你吗?”
他红着一双眼,极为克制地轻轻往前踏了一步。
桐落再次拼命点着头。
接着,两个人深深地陷入对方的怀抱之中,谁都仿佛不肯撒手一样想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发了疯一样地哭着。
泊风摸着她的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终究是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她哭得大脑缺氧,浑身都有些发麻了。
她才终于擡起眼,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
“如果在如宁的时候没?有遇见你。”
“或许活不到现在的,不止是你一个人。”
“所以……”
“我恳请你,不要再道歉了,就像你不允许我道歉那般,我也不允许你再向我道歉。”
她的声?音里藏着数不尽的颤抖。
还藏着那些,连她都想不清楚的决堤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