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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1 / 2)

第67章

这一夜短暂得犹如露水。

蛮蛮与陆象行,谁也没有睡上一个时辰的安心觉,他们在被中相拥抵足。

彼此谁也不说话,但不说话就是千言万语。

蜡烛烧得只剩短短一截,在黎明来临之前,火苗幽幽灭尽,屋内陷入逼近墨黑的暗蓝色,唯独身前的眼眸,炯炯然,像是火炬。

陆象行环住蛮蛮柔腰,蛮蛮抱住他的颈项。

在女史敲开门扉之前,她擡起下巴,向前,重重地亲了陆象行的额头。

“夫君。等一切结束以后,蛮蛮有话要对你说。”

陆象行始终抱有一丝悲观,笑了下,但语气尽是释然与满足:“就现在说吧。”

蛮蛮了解他,深深摇首:“不行。我知道我这时候说了,你就了无遗憾了,说不准一会儿又做出什么傻事来。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你得记着,等我回来告诉你。”

陆象行被她的小孩子气逗笑,反亲了她的嘴唇,嘬得一声脆响。

“好。依你。”

决心离开尾云回到长安,陆象行抱了必死之心而来。

太后阿姊忌惮他功高多年,要收缴他的兵符,要斩了他加固中央军权,陆象行明白,也并未怨过阿姊。

年幼尚在襁褓中时,陆家为了稳固他的侯府世子之位,把阿姊送进了皇宫,让她嫁了一个不爱的男人。

这是陆象行欠了陆宛的。

后来他知道,原来阿姊当年,已经有了一个心上之人,可惜只是一个七品通判,家门太高,看不上那个男人,阿姊为了他极力要逃婚,陆家就背着人,把那个男人打死了。

从此陆宛收了那些小女儿的心思,一心只有政治与权力。

她在宫中争权夺利、大杀四方,斗倒了一个又一个宠妃,诞下皇嗣,在元后丧去三年后,终于扶为皇后。

后来,她开始对付陆家。

陆象行这一支,从陆氏一族当中划分了出来。

父母相继战死沙场,后来姑母叔父等人也相继离散,陆家只剩了他一人。

陆宛最恨的应当便是他。

胡羌之患平息,南疆之祸也再掀不起大浪,该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陆象行于陆宛,也终于不剩什么价值了。

他把命交代在长安,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归宿。

在那时,他想着蛮蛮。

想着她时,只是在想,她生下了一个一直想要的孩子,有亲人、故旧陪在身旁,不必在长安忍气吞声、受尽屈辱,自由自在地做着她的小公主。她的一生,将会一如既往地烂漫而快活。

但愿在他死后,蛮蛮再也不会提起一个叫作陆象行的男人,把他彻底忘了。

却不曾想,她竟会为了她,孤身独闯,来到她恨急了、也怕急了的长安。

千岁宫看到她的那一刻,千头万绪,种种交织。

惊愕、后悔、愤怒、疼惜。

他以为她不会来的。

原来是他自己低估了,蛮蛮对他的情。

他那个可恶又狡猾的小公主,原来也如他一样,是如此喜爱他。

陆象行恨自己令她身陷囹圄,恨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把她牵扯进来。

可他又感激自己,终于看清了她的心意。

陆象行吻住女孩儿粉嫩饱满的嘴唇,枕上青丝迤逦出墨光,一寸寸交织。

蛮蛮热切地回应,拥着他,藤蔓般缠着他,至死不休地与他缠绵起来。

即便此刻天塌下来,也不必理会了。

十指紧扣,抵在枕上。

缠枝纹织金缃叶裙,被扔出了罗帐。

陆太后在昭华殿提审二人,凌飒旁听。

此案已经到了必须结案的时刻。

但蛮蛮来到昭华殿后,发现第五安世并未到场,心忖应当是陛下用了些巧手,为了把虞贵妃摘清,而让第五安世来不了了。

她与陆象行十指相扣迈入昭华殿。

陆太后凤目敛凛,高坐在上,对凌飒淡淡道:“事涉宫闱,哀家主理此案,再报与陛下,不算逾了规矩吧。”

此事关乎国朝,太后干政,怎么不算违背祖制?

凌飒并未作答。

陆太后本也没打算从凌飒这里听到满意的答案。

威严的凤眸扫落下来,正正好落在蛮蛮与陆象行紧扣的双手上,眸光掠过一丝嘲意。

“第五安世不在京中,无法为你们指认桐油一事。陆宅起火之时正值冬夜,长安入冬以后,各家购买桐油的不少,单凭这一条,难以为证,难不成哀家要为了你的一面之词,便在长安兴风起雨,挨家挨户地去盘查?我朝律法,桐油乃是你的主张,自然该你提出证据。”

蛮蛮松开陆象行的手,向陆太后行了大宣的礼节:“回太后,臣女离开长安太久,手中并没有存留有当时陆宅大火中桐油助燃的证据。”

陆太后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那你便是肆意攀诬了。既没有证据,便做不得数。陆象行咬死他是故意纵容他人带你离开长安,身犯欺君,依大宣律法,欺蒙君上者死。哀家只有这唯一的弟弟,恐怕今日,法不容情了。”

蛮蛮摇头,再一次道:“并非如此。太后以欺君之罪引臣女入局,夫君是为救蛮蛮才不得不顶替认罪。”

陆太后一笑:“那你是承认了,当日,要逃出长安的是你,要在陆宅纵火的,也是你了?”

蛮蛮颔首:“是的。都是臣女一手所为。”

她跪在地上,抱拳躬身:“太后,臣女假冒救火之人,在当日纵火之后,从狗洞里爬出陆宅,逃离的陆家。后来,臣女回到了尾云国,愈发不愿回来长安,所以才在尾云国待了半年之久。当初,臣女不喜欢陆象行,所以一心想要离开他,后来,臣女在尾云国生下了一个女儿,象行他又曾来到尾云求和,臣女这才心动,如今才愿意为了他回到长安认罪。”

听起来这个解释,是无缝隙可敲的,最能解释一切的。

也与昔日棠棣的证词一致。

起火那日,棠棣的确看到秋意晚鬼鬼祟祟地扮作下人混在人群中,与她的心腹侍女悄无声息地逃出了陆家。

陆太后澹澹道:“好。哀家姑且信你。照你如此说,陆象行在你逃离之时,并不知情?你又如何证明?”

蛮蛮再一次叩首,起身之后,嗓音更显得平复冷静:“象行发现了破绽以后,曾追着臣女到长江边上,此事沿途几处驿站,都可以证明,陆大将军曾在途中投宿过,江边上,臣女以腹中孩儿的性命相要挟,逼迫他不能将此事外传,否则臣女便和孩子一尸两命。他逼不得已,才放我离开。”

这些话半真半假,但假的地方,陆太后也寻不出什么破绽。

在陆太后眼中浮出思量之际,蛮蛮叉着手,步摇微曳,垂落在她纤长雪白的玉颈,与莹润透皙的肌肤相映交辉。

“象行受臣女胁迫,才不得已隐瞒此事,但太后娘娘,人顾念自己的骨肉亲情,这也是人之常情,他肯定不是有意冒犯天威。后来,他几次潜入尾云国寻我,都是为了劝我回心转意,与他早日回长安,试问,他怎么会背叛大宣,辜负您的信任呢?臣女被他真心打动之际,岂料到长安突然发难,象行怕太后降罪我与女儿,才孤身一人回来认罪。”

听起来这解释丝丝入扣,合乎情理。

陆太后却直蹙眉:“那么,太岁一战中,那个活捉了苍梧太后与国师的阿木苏……”

蛮蛮朗声道:“阿木苏是我们尾云国的一名悍将!”

说罢又露出惋惜之态:“可惜,后来在追击苍梧叶擦风途中,他已经战死了。”

明知道这女子在扯谎,阿木苏就是陆象行,陆太后眉心突突地跳。

但陆象行在苍梧一战中行事极其隐蔽,与他交过手的苍梧人也没有拿到他就是陆象行的证据,那一干酒囊饭袋陆太后早该想到是靠不住的。

她本以为,自己了解陆象行,以陆象行的性子,断没有可能将女人推出来顶罪,尤其,陆太后纵容他们一夜,在缠绵之欢过后,陆象行更加舍不得让这似花如玉的妻子为了他独自走上断头台。

这个弟弟,莫非是自己想错了?

始终是尾云公主在前方言之凿凿,陆象行分毫未动,陆太后微微惊诧,拧眉看向台下的陆象行。

“你有何话说,秋氏所言,句句是真?”

她不相信,她那最重情重义,近乎迂腐刻板的弟弟,会对女人的挺身而出无动于衷,默许秋氏冒名认罪。

而陆象行,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身前稽首的蛮蛮。

这一眼,带着太过明显的纵容。

唇角上牵。

“是的。蛮蛮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对的。”

陆宛头颅中轰地一声,这许多年来,莫非竟是自己一直都看错了陆象行!

她木然地将玉臂搭在身侧扶手上,半晌后,太后转眸。

一侧的凌飒,终于起了身:“母后,看来此事已经审理清楚了,尾云公主秋氏是主谋,舅舅是受到胁迫,并且极力挽回导正,并没有存心欺骗于朕,他们给的解释,朕接受。”

陆太后忿然扬声道:“皇帝!”

凌飒昂首,天子之音带有抚定乾坤之势:“母后!欺君欺君,欺的是君!朕都不在意舅舅这一点情迫无奈的人之常情,母后何故咄咄逼人?来人。”

昭华殿的殿门被轰然撞开,陆太后微微悚然。

只见皇帝的亲卫一对对鱼贯而入,铠甲刀剑磨击之音响彻大殿。

“皇帝,”陆太后阴沉面容,“你果真翅膀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