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上)
【匿盗银移花接木】
李孟起将陆青几人送出客栈大门,方才转身回来。
李季隆站在房门口,一见他哥便说:“大哥怎么就让小厮去了?那小子贼得很,只面儿上装傻。要让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岂不留下后患?”
李孟起沉下脸来,责备道:“你既知道,怎么不听我的话?不好好在屋里看着,又跑到山上去!”
李季隆嘟囔道:“我又没事儿,待着无聊,寻思留两个人看着他,也就行了。”
孟起斥道:“还说!今儿山上是怎么回事?你去玩也罢了,怎么又跟陆青打起来?上次争鹿的事我还没说你!早跟你说过了,如今形势,江湖上广交朋友,何等要紧?你只当耳边风!别的先不说,今天这个窦宪、窦灵儿,是兖州凤栖山的人,父亲费了多少心思,才与窦从义来往上,你可倒好,只顾自己那点儿私怨,肆意与人结仇,万一妨碍了大事,你担的起么?”
李季隆听他话说的厉害,不敢回言。
俩人进了屋,孟起叫过常兴道:“你说说,方才在山上,是怎么个经过!”
常兴垂手道:“回大爷话,那时小人在屋后,正看着排军收拾,听见声儿,越墙出去的。看见陆青和窦宪与常达交手,那个姓曾的,与三爷交手。小人依着大爷吩咐,上前劝开了……”
顿了一顿,又道:“地方离着不远,今儿要不是三爷经过,屋后的事情,可能……就被他们几个发觉了。”
李孟起面色缓和下来,沉吟了一会儿。吩咐常兴:“先吃饭吧,吃完了饭,你再去寺里看看,仔细些,别留下什么破绽。”常兴应喏出去了。
李季隆看他哥不生气了,便问:“姜先生和常发他们走了么?”李孟起“嗯”了一声:“已经启程了!”
季隆道:“窦宪和他妹子,前几天我道上碰见了,本来他俩去牛头镇的,想必路上遇到了陆青和姓曾的,一块来了。那天我在牛头镇见过陆青和曾建。谢三说,他俩和刘奎都很熟悉。所以我有些担心,恐怕俩人忽然到宝华寺来,与饷银的事有关。”
李孟起面色一凛:“你不是说,那几锭银子上面没记认了么?”
李季隆忙道:“是,这我确认过,肯定没有了。大哥放心。只是这两个人来的恁巧,我怕是在刘奎那儿听说了什么!那姓曾的,为饷银丢了前程,又吃官司,一定时时惦记着。”
孟起凝神思忖片刻,道:“没事,只要银子化过了,就没要紧。”复又冷笑道:“他们两个就是为这事来的,一到了,就打听那和尚和火工身份!亏得早有准备,否则……”
李季隆吃了一惊:“那,可怎么办?”
李孟起道:“怎么办还等你说!我都安排好了,没事。再说现在东西都拿走了,他们就去查,也查不到什么,不用管他!”
看李季隆若有所思,皱了皱眉,沉声道:“这事就这样儿了,你别再打什么主意!这个陆青,和窦家交往不薄,他关联的人还多,都不是好对付的。你要是想杀人灭口,赶紧收了心思!惹出更大的事来,越发不可收拾了!”
李季隆心里记恨陆青,正琢磨趁此机会,使个法儿害他。被哥哥看破,就不言语了。
看官听说,原来去岁劫夺饷银一案,正是李季隆和梁寅、常达三个,带了几个亲信军士,奉李孚命令做下的。这李孚本是南唐李氏宗族后人,开宝八年,宋军攻破金陵,唐国主李煜被俘,掠至汴京。地方上仍有残余军队存留,先后在闵州、琼州等地策动暴乱,直至李煜身死,才渐渐平息下来。李孚当时就在此军中。后来脱离乱军,改换身份,到汴京禁军里任职。他心思深重,交游深广,审时度势,从一个小小的三班供奉使,做到检校官,后来外放任团练使,如今成了庐州防御使,人力物力都有相当累积。
李季隆是李孚第三个儿子,小妾裴氏所生。说来有趣,李季隆和梁寅,其实是一个娘生的,梁寅的父亲是李孚在南唐军中时结交的好友。梁父死时,将老婆裴氏和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一并托付给了李孚。
裴氏嫁给李孚后,又生下了李季隆。这妇人生的不美,却十分妖媚,哄的李孚喜欢,连带也娇惯李季隆。故此季隆从小就十分骄横,加上这两年开始办差,小子心狠手黑,行事不留余地,得父亲纵容,愈发眼高于顶,常人都不看在眼里了。
上次东岭山路过,李季隆一行就是奔着饷银去的。早派人与老鸦山上山贼勾连上了,谋划的是:先帮山贼劫了饷银,再从山贼手里将银夺走,如此这般,官府再查,也难查到他们头上。没料想遇上了蒋铭他们,把贼众杀散,又将银子夺了回去。
无奈之下,只好等蒋陆一行走远了,人马埋伏在路边,一举杀人夺银。得手后,就将银子藏匿在宝华寺中。这次李季隆代父亲去濠州回拜杨能,顺路来寺里见觉空和尚,递上李孚给和尚书信。顺便查看藏银,却发现少了四百五十两,九个锭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盘查寺中人等,发觉走了一个僧人,一个火工道人。季隆一面派人回报李孚,一面追到濠州,杀了那僧人和火工。僧人死前供述,多数银锭都被刘奎讹去了,李季隆要杀刘奎,又怕动静太大,于是见到杨能时,谎称与刘奎有旧仇,借杨能的手把刘奎杀了。
庐州那边得到消息,李孚也吃了一惊,忙与孟起商量,由孟起、常兴带了十几个心腹军士,并有李孚身边随从常发、幕宾姜蒙方,一同前往宝华寺,把银子取出来,装上车,连夜带回庐州去了。此是李家机密事,外人全然不知。
却说常兴着人摆饭上来,兄弟二人坐下吃饭。李季隆问:“大师父还是不肯去庐州么?”李孟起点个头:“嗯。”
李季隆冷哼一声道:“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儿,去年我和梁寅来请,好话都说尽了,他也不吐口,这会儿大哥和姜先生一同来请,还是不去!他把自己当谁了?就咱爹耐烦,一次一次给他脸。惹急了我,回头拿根绳子捆了,看他去不去!”
李孟起瞪了弟弟一眼,斥道:“胡说!觉空师父什么人,是你摆布的么?再说这是那么简单的事么?不动脑子!”顿了顿,又道:“我告诉你,觉空师父的事不许你插手!要是自作主张,伤着他,就我不管,爹也饶不了你!到时谁也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