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83(2 / 2)

他随手将钥匙收好点点头:“是我。”

“这件事也是你做的?”

他意外地咦了一声:“是我做的。”

“是你栽赃给我的?”

他熟稔地坐在贺灵身边,贺灵立马往旁边推开,他顿了下,摘下帽子:“这句话我倒是不认同,玖安死,这分明时间好事,怎么能叫栽赃呢?”

“这是我给你的功绩,日后你见了贺家的列祖列宗,才不会无言以待。”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

他轻笑一生:“自然都是你不知晓的真相,我的妹妹,人不能永远活得一无所知,就算痛苦,也该知晓真实不是吗?”

“皇家戕害我们贺家一族,如今让他们血债血偿,也是天经地义,不是么?”

贺灵的手渐渐收紧:“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你这问题不好,问的太不具体了。”他看着自己被黑布帛缠绕的手,“杀的人太多,不知晓你具体指的哪一个。”

“如果你问的是那些皇室子,自然都是我亲手杀的,哦,也不妨告诉你,你母亲宴席上那次,也是我做的。”

“你。”贺灵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怒视道,“你究竟为什么?”

他把玩一般地将手放在贺灵的手腕上,轻轻一按,就卸下她全部的力气:“你记性倒是不好,方才我已经说了,不过是让她们血债血偿罢了。”

“二十年前,贺家百余口丧命在祁家人手中,我不过杀了他们十几人,这才哪里到哪里,你该质问的是你的皇帝舅舅,你的长公主母亲,你的兄长。”

他冷声道:“哦,对,还有你茍且偷安,认贼作父的父亲。”

“不许你说我爹爹。”

“呵。”他突然凑近,死死盯着贺灵,“所以,你不能同你爹爹一般。”

他强硬地拽过贺灵的手,将匕首按在她的拳上。

“你的气力不必对我,应该朝着高居庙堂的那位。”

贺灵怔愣地看着他,他面上都被黑布帛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因兴奋略微发红的眼睛,熊熊燃烧着骇人的疯狂和恨意,那目光几乎要将她烧灼,贺灵控制不住地移开视线,咬着唇,复又转过头与他对视。

男人轻笑了一声,微微推开些,雕着纹样的刀柄仍旧重重地按在她的拳上。

贺灵手退一步,他便压重两分,最终她缓缓张开手,刀柄落入她掌心中。

“如此才对。”

贺灵抓着匕首,就朝面前的人刺去,他轻巧地击中贺灵的手腕,一手擒住贺灵,一手稳当地接住匕首。

“不是同你讲了,这把匕首,要么朝向你那太子兄长,要么对准你舅舅。”

“你别发癫。”贺灵道,“我劝你尽快投案自首,兴许还能宽宥你两分。”

“我何必要他们宽宥。”

贺灵恨声道:“你为一己之私,残害这样多的人,难道就一点不觉得愧疚,一点不觉得有错?”

他松开贺灵,上上下下打量她片刻,摇摇头道:“哎呀,还真没有,要说残害,就算我日日杀一人,时时害一人,也抵不过他们祁家。”

他抓着贺灵的胳膊,将人拎到身前,贴着她的面颊道:“你以为那祁家父子,还有你那裴姓未婚夫婿,是什么好人?”

“你放开我。”

“相比于他们,我才是大善人。”他冷下脸,拎着贺灵直接踏出牢房,“你不若同我去看看。”

贺灵被他拽着跃上屋檐,一刻钟后便来到了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房屋破败,脏污恒流,灯烛与灯烛紧紧挨在一块,人与人叠在一起,廊道狭小的似乎只有一线,她在高处看着京觉得有几分窒息。

“臭娘们。”男人一掌重重地打在女人身上,“今日竟只得了这么一点,是不是偷懒了嗯?”

女人一身破旧,捂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男人掂量掂量手中的钱财,似有些气不过,又一脚将她踹倒在角落:“妈的,明日要还有这些,就将你卖到伎馆去。”

他威胁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跻身过街巷,同路上每个同他相撞的人都恶声恶气,走进一家破败的酒馆。

那一处男子被打得气息奄奄地跪在地上,贺灵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见着欺负他的混混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话,大声笑闹起来,随脚一踢,将那个男人抛诸脑后。

“皇城都是如此,在旁的地方,这场面并不少见。”

贺灵牙齿发颤:“他们可以报官,自会有人处理此事。”

“报官?”男人冷笑一声,又拎着贺灵到别处。

这些地方的皇城与她所知的全然不同,没有秩序,没有言笑,像是粘稠让人甩不开的泔水,她感觉腹部也一阵阵抽搐,只能干呕出些许酸水。

“我兄长。”贺灵扶着墙,用袖子擦嘴,“这与他有什么干系?”

“自然是因为他们居高位却没有能力护佑百姓平民,既然无用,要他们做什么?”他理所应当道。

“他能做到的,给他时间,兄长能治理好的。”

巷道阴暗,贺灵的眸子却仍旧明亮,他擡头看了眼月光,似乎同月光一般清亮皎洁,一尘不染。

“他做不到。”男人笃定道,“从有王朝起,有第一位皇帝起,便没有人能做到,他们最擅长的,只是将事情变得更糟糕。”

他靠近贺灵:“敢不敢再去看看?”

贺灵没有说话,分明也是默许的意思。

他将贺灵带去了他们在皇城的据点,这一处只一个十分阔大地宅院,容纳了百余人,见着他微微行礼,便忙着去做自己的事。

“给她端一杯热茶来。”

书房门口的侍女应声,一瘸一拐地往茶房去。

“六年前严州大旱,她的腿就是在流亡的时候,被人打瘸的。”没着急让贺灵进去,他指着另一个人道,“那个,十年前贪腐案,被株连的家丁,丢了条胳膊,不过还是逃了出来……”

“那位,还与你有几分旧情,是先前裴先魏台一案,侥幸留存的参将。”

参将看了贺灵片刻,才拄着杖到两人面前,似乎有几分愉悦,用手对她比划着什么。

贺灵看不明白,身侧的男人道:“他说你长得很好,他们家世子很有眼光,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为什么说不了话?”

“哦。”男人云淡风轻道,“因为先前被人抓住过,兴许是吞了碳,兴许是用了毒,或是旁的什么。”

贺灵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身侧的男人,他分明无恶不作,可看着这些人,又觉得,他似乎也没有那样坏。

“若说先前那些人的不幸,是你舅舅的无能,那这些,皆是因他而起。”

“而我,贺灵。”他缓缓解

他向前一步,直到与贺灵剩下一拳之隔:“当初贺家灭门惨案,我如今,你如今,皆是他们一手造就。”

送茶水的姑娘已经慢慢朝书房来,他抓住贺灵的手腕:“也该让你知晓实情了。”

这一夜,贺灵见到了许多,也知道了没有人敢告诉她的实情。

母亲和舅舅因为势弱,被贺家设计,舅舅被囚冷宫,母亲远嫁异国,几度欺凌挣扎,舅舅终于从一干弟兄当中杀出一条至高无上之路,母亲被接回皇城,他们便开始了自己的清算。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将他们推入低谷的贺家,贺家连犯数案,又意图谋反,九族株连,满府的血几乎没过人的脚踝。

是她母亲留下了父亲和姑姑,却不是出于善意,只是为了折磨两个人,父亲在城中受辱,而姑姑被流放边地,而她面前这个男子,便是姑母在边地被人欺凌所出。

难怪,难怪母亲一直不愿意提起父亲,难怪人人总怀疑父亲有不臣之心。

这般血海仇深,任谁能跨得过?

贺灵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她怀中还有那人的匕首,硌着她的软骨,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噩梦,他口中比噩梦还要可怕的话全都是真的。

好痛,人活着为什么这样痛。

贺灵耳边又响起那人的话。

“觉得难过是不是。”他十分愉悦地笑出声,“对,就是这样,自然要难过,要痛苦,生而为人,都该如此,谁都不能逃脱。不能此处的人水深火热,而另一处却日日笙歌,这全天下的人,都该处于无序之中,处于煎熬之中。”

“杀了他们,贺灵,你不是最喜你父亲,不是挂念着姑母,将他们都杀了,为我们贺家报仇,也为天下人,做几分微薄之事。”

“不,不。”贺灵攥着匕首,满头大汗,“不行。”

“如何不行,只要他们死了,只要这天下无主,人间真实便能显露,人人便能实现你以为的平等。”

“贺灵,不敢么,是因为你也身居上位,一点不知他人苦楚,所以不敢放下自己现有的,不敢过同他们一样的生活?”

“可你看看,他们与你有什么分别,脑袋四肢,五官思想,有何差别,凭什么他们日日如此,而你天真不知事?”

“他们已经委屈太久太久了贺灵,该你帮帮他们了。”

“不对,这样不对。”贺灵喃喃。

“小姐,小姐。”小圆烦躁地一拍大腿,转身去复命。

外间太子和长公主眼下泛青,异口同声道:“怎么样了?”

“从监牢回来已经烧了四天,眼下还在呓语。”小圆道。

太子点了点头:“姑母,宫中还有事,侄儿不可在此地多留,若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派人通知。”

景阳点了点头:“你放心,好好照顾皇兄。”

太子揉了揉额角:“侄儿告退。”

外间阳光明媚,太子却觉得一阵阵的寒意,这几日变故太多,似乎有一场极艰难的仗,正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