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素意味不明道:“正是因为人眼下不在这一处,不能开口解释,姨母这才说的,是不像你误会他,万一你们缘分未尽,又带着隔阂如何相处?”
贺灵之间撚着一粒瓜子仁,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方时素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没再做解释:“行了,表小姐出去有一会了,咱们该出去寻她了。”
贺灵拍拍手,跟在方时素身后,果然在后院见到了一对十分登对地男女,见到两人他也只恭恭敬敬地行礼,目送三位离开,贺灵不经意扭头看去,那少年人目光灼灼,看着的正是程希钰的背影。
“你觉得如何?”方时素懒洋洋地打着扇。
程希钰垂眸道:“全凭姨母做主。”
方时素点点头:“你有章程便好,老夫人眼下有了别的中意人选,她那倒是不难,只你父亲那,只怕得他们首肯算不得一件简单的事,你可有主意?”
程希钰的手微微攥紧:“此前,我便同母亲提过,她那已然准许,只是父亲……”
她似乎有些为难,方时素沉思片刻,道:“这却是不难,只消你与贺灵在府上演一场戏就好。”
程希钰擡眸看着方时素,又缓缓转眸看向贺灵,贺灵同样一脸空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于是在国公府上,向来知礼的表小姐狠狠冲撞了荣敬郡主,惹得郡主大怒,她自然是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去狠狠处置一个小姑娘,让国公府上给个说法。
老夫人一心想着要拉拢贺灵,一颗心自然完完全全地偏向她,放出话来要给程希钰指一门婚事,让她尽快出府。
指给她的自然不能是多好的婚事,不然又会得罪荣敬郡主,本来程家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老夫人想起自己家旁系似乎有个二十多岁的子侄,配程希钰也足够,程希钰忙将这消息转回家中,她父母立马同意了她同侍郎公子的婚约。
知晓程希钰与侍郎家的公子有了婚约,老夫人更是愤怒,先前她原以为这个小姑娘,一心待她们家的世子,她也曾为她谋划过,谁想在府外还有个如意郎君,再说要将程希钰配给公子,只怕贺灵会迁怒她们裴家。
“老夫人您放心吧,好歹是在您身边长大的孩子,咱们总要疼疼她不是,不然又被人说咱们国公府傲慢。”方时素劝道,“我在郡主面前多少有几分薄面,荣敬郡主又还是孩子心性,说不准气上几日,眼下已经消气了,您也不必担心。”
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将事情全权交给方时素处理,两家很快定了婚事,只是国公府上有丧,便迟迟没有敲定婚期。
程希钰带着赔礼来府上的时候,贺灵还趴在栏杆上喂鱼,让人给她搬了个凳子,继续有些无趣地看着池塘。
“郡主。”闻言,贺灵坐正身子,这才见着程希钰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正是先前见过的如珠。
“你怎么来了?”贺灵理好衣袖,“你身上的事都解决了?”
如珠含笑点头:“正是都解决了,这才一直想着来谢谢郡主,只是如珠没有资格涉足长公主府,便摆脱程小姐,还请郡主赎罪。”
贺灵摆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见着你没事就好。”
如珠娴静地立在她跟前,贺灵忽然间想起,裴远章眼下是不在了,不能再给这个女子多少庇护,而太子说董先开的人虽然已经被缉拿,事情却仍未结束,眼下这姑娘,当真安全了么?
“先前。”如珠似乎看懂她眸中的担忧,解释道,“如珠当初鲁莽愚钝,错信了坏人,多亏裴世子及时指点,指明前路,还辟给我一处容身之地。”
贺灵点头:“应该的啊,张成望不也是这么做的?”
如珠微微摇头:“不一样的,若非裴世子,如珠又怎么能有机会为自己受伤的姐妹申诉,纵使裴世子压根不知晓如珠是谁,生得什么容貌。”
贺灵的动作一顿:“你是,在帮裴远章解释?”
如珠提起裙摆,跪在贺灵跟前:“如珠是在为自己解释,先前的事都是如珠一时鬼迷心窍,还望郡主赎罪。”
贺灵眼下也明白了,先前在别苑里的事,顾及是如珠的私心或许还要加上程希钰的私心,而她又偏听偏信,不知晓冷静处事,这才误会又错过了裴远章。
送来府上的一件件小玩意,一张张书信,或许都是他的真意,他没有欺瞒过她,也没有轻贱过她,她曾经也拥有过这样干净浓厚的喜欢。
她心里有些感激,更有几分愧疚,她想她或许应该再回到裴远章的院子中看看,她已经因为自己的愚钝错过了一番心意,不能因为愧疚,再次错过。
再到国公府上已经是傍晚,裴远章的院落仍旧亮着灯光,似他还生活在此处一般,护卫见着贺灵十分识趣地退下。
书房的灯光尤为明亮,书桌前男人的影子十分清晰地映在窗纸上,坐如松柏,黑乎乎的影子似乎都带着些端方之气,她下意识地觉得那影子就是裴远章,纵使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人,见过他的画像。
她听兄长提起过,裴远章这人十分厌恶入画,在他十五岁那年,曾经跟着去查一个案子,一个南方来的富商府上出了几起命案,无一例外都是十分漂亮的男子,在他们掌握罪证去那府上调查时,裴远章一人在那富商的书房待了一刻钟,他出来之后便起了大火,将里面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少有人知晓里面有什么。
可是这传言从来不会湮灭在火海中,有人说里面都是这位裴小世子的画像,不堪入目之非常,这才引得小世子气得一把火烧了书房,自此后皇城再无人敢让裴远章入画。
故而皇城人总说这裴世子容貌过人,也只能在口头上说说,被质疑后也大声让她们亲自去瞧瞧,却谁也不敢,拿出一张小像出来。
贺灵后知后觉一个激灵,僵硬地倒退两步,见着周边的侍卫安静又坚定地护在院墙下,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
书房一片明亮,那人的面容也在烛火中清晰,宛若越过金河,落在凡尘的仙人。
贺灵怔了怔,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唤出的却是另外的名字:“裴远章?”
裴远章放下书,擡眸望着她。
贺灵脑中清明几分:“程肃,你怎么在这里?”
裴远章走到她身侧:“你呢,这样晚了,怎么来这了?”
贺灵自然不敢言明,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想到什么说得过去的借口,直接扯开话题:“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怀疑地眯着眼睛,“你不会……”
裴远章瞧着她,他给贺灵的消息已经足够多了,也够她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不料面前这丫头一点不肯动动脑子,直言道:“你不会是国公的私生子吧?”
裴远章一掌拍在贺灵额头上:“用过晚膳没,我带你去用。”
贺灵捂着额头:“我不要跟你一块,上次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呢。”
裴远章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早就回答过了。”
贺灵眨了眨眼睛,可裴远章这次也没这么好的脾气,道:“自己想,现在,先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