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2 / 2)

但晏清却不同。

她是和齐榭一起被捡回来的,小时候是如何爱笑爱闹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拜师后勤于修习是稳重了一点,但绝对不是这样一片冰雪堆砌的气质。

如果没猜错,她如今这般性子,也多是在云见山去世后养出来的。

晏清的话并不多,简明扼要,没有多余表情:“醒了,还说了一点关乎无常山的怪事,我这才来叨扰师叔。”

诏丘慢吞吞颔首。

了解。

既然一开始就是他们几个去解决的易明珠那桩诡事,如今有了新线索,自然是找知根知底的人才好办事。

她既然今日来,想必是将能问的都问清楚了,准备再上山一趟,诏丘倒是不急着走:“你先说,是有什么新发现,我好准备准备。”

晏清说:“他们好像入了阵,时而浑身酸痛时而经脉舒畅,半清醒半混沌,但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这个说法,很怪。

因为能让修士沉眠不醒,必定牵扯到法术,而无论符篆,咒术还是阵法,用处和志性都单纯,要么好要么坏,不会存在这样矛盾的情况。

诏丘自然而然又想到叠阵。

如果这又是什么叠加的法术来回拉扯,他们去日不短,志性相悖的法术天性相斥,是一定会暗地较劲分出胜负的,躺了这么久,要么体内灵力蓄积,要么身上疲乏带伤,不会和原来一模一样。

他就问:“这两人有没有调息,有没有发现异常?”

晏清神色凝重摇头:“这就是怪的地方,没有丝毫不同。”

她扫过一眼跟在身边的十七瑜:“十七是医修,她也探过,毫无变化。”

一般来说,修士对自己是最了解的,即便有人糊涂,医修天性擅寻端倪,心细如发洞察细微,如果自省外省都无异样,那九成九就是无异样。

并不是他非要怀疑,只是他没见过十七行医,忍不住也瞥过去。

十七天生灵性,聪明伶俐,立刻懂了他的顾虑,赌咒发誓:“十七绝不会看错!”

她两眼瞪得溜圆,力证清白和本事,晏清也附和,而且附和得尤其笃定:“十七不会看错的。”

诏丘颔首表示自己相信了。

“如果是这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一种极其罕见高阶的法术在那两人体内维护了灵力运转,不仅填平了消耗,你们都瞧不出异状,要么就是山上阵法有异。”

当然,是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这个山,一定要上,诏丘的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片刻后对她们说:“稍等。”

诏丘依言,去浮阳殿后的书室里找了笔墨。

这个书室算是掌门独有,但他幼时练功出差错或是犯禁,全是被闻端捉到这里来教训和惩戒,一干布置变化不大,他熟得不能再熟,毫不客气借用了如今严温的东西,留下飘逸的几个大字,又顺了严温的一本书走回来,小心将字条压好了就要动身。

十七性格活泼,似乎把晏清丢失的那一部分也一起捡到身上了,兴高采烈得过分,蹬蹬蹬缀在后面。

诏丘想着往日情形:“十七,要不你就留在莫浮派,若是饿了渴了就让弟子们给你拿东西吃,山上不知具体情况,小姑娘家家的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十七被骇得往后一缩,死死拉着晏清的袖子,使劲摇头:“不要不要,我跟着师父,师父去哪我去哪。”

诏丘吓唬人很有一套:“不怕受伤?不怕毁容?不怕自己昏过去丧失灵力?”

十七知道他在危言耸听,不仅没有被吓到,还有点不高兴,觉得他这个人为了骗小孩儿什么都说得出来,明明自己才是最跳脱容易出事的那一个,没见得他自己有多担心自己。

她撇着嘴,生怕诏丘提着后衣领就将她困住了,视晏清为护身符死死黏着不下来。

晏清被她一捉一搂,有些无奈,但还是帮着说情:“师叔,其实十七离开我我更不放心。”

这一幕似曾相识,话也熟悉得很,诏丘并不是那么专断的人,微微叹气:“走罢。”

白日上山,要比夜晚上山所见清晰些,况且诏丘上次是装晕被扛上去的,下山时天色也未曾大亮,对于这所谓的荒山究竟是如何模样,并不是很清楚。

而当他站在山脚擡眼往上看的时候,半里开外逐渐陡峭的山体似乎和记忆中某个山头的模样重合。

荒山还是荒山,偶有野树也是枝桠交错光秃,野草匮乏如同秃顶,碎石土屑倒是不缺,随风一荡咔擦乱跳,乍一看如同病入膏肓浅浅□□的老年人,留不住生气。

这次他们走的是另一条山道,说来最为荒颓,坡路早就无人行过,被日久的风吹雨淋冲平了痕迹,只在山脚往上一点留有几个暗沉的垫脚石。

诏丘望了一会儿,冷不丁问了一句:“无常山是不是就是碧玉山?”

山下的镇子既然叫碧玉镇,这山头也很应该叫这个名字,他曾在易明珠的往日虚境中见得这山还不那么荒的时候,早就想问了。

但传送而来,镇上唯一的那家客栈,勉强说得上话的店小二却不见踪影,是以他也没有要打探的意思。

无常山虽然立在锦蓉城和献鱼城交界,但是归太山派管,再说了晏清又不像诏丘一样辞世多年,下界的事情晓得不少,当即回答:“是。”

这座山是被人挖穿了灵脉才沦落至此,原本灵力充沛可称下界山头之最,但近些年来愈发糟糕,连草木都养不活了,即便白日也阴沉得像是闹鬼多年,否则也不会被冠上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新名号。

无常山一行,疑点不多不少,除去两名昏迷的小弟子,另有五个被困的外门弟子。

诏丘又问:“那五个小弟子被困的原因可晓得了没有?”

晏清确实行事稳妥,没错过一个可以追问的话头,早就将几个师弟盘问透了:“应该是入了什么阵法的幻境。”

这五人是真正和诏丘碰过头的弟子,他们说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诏丘到现在都还记得:“白日不可上山,昼夜交替时下山最安全。”

他们被困的时候倒是不久,若说阵力不强,他们恰巧在诏丘下山前脱离幻境,又正好跟着一起下山,前后因果也说得通。

白日有破不开的幻境,那就多半是借日辉的器阵。

虽不晓得是守生阵还是灭生阵,但那五个子弟倒是活蹦乱跳,应该是前者。

诏丘叹了一口气。

这无常山,也是乱糟糟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