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见山不想多听,匆匆跑开,然后蜷在一个角落里闷着。
这个场景实在莫名其妙,来得毫无由头,里面的人也出现得毫无由头,其实不怎么值得人在意。
但诏丘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看着几步远的地方,安静坐着的褚阳。
褚阳从前总是说,他和云见山缘分很深,做不了师兄弟,也可以做朋友。
他第一次说这句话,是在两人的拜师礼上。
云见山是望云宗宗主夫妻的独子,却和父母缘分浅淡,一路长到十多岁,说来反而是被一干师兄们带大的,彼此情谊深厚。
后来宗主夫妻俩走了歪路,开了一个上古大阵,听说是想取捷径修得正果,只是结果不尽人意,连累了一干弟子,只留下一身骂名,和被师兄们护在身后的云见山。
因为要再拜师门,必然要卜算良辰吉日,算来算去,竟然和诏丘算到同一天。
诏丘也是因为望云宗之乱得拜闻端门下,若要认真计较,他们确实有缘。
不过一个更幸运,一个略略不幸罢了。
这句话是从拜师当日就听过的,所以他记得很久,现在也没忘。
但他现在看着褚阳峻厉端正的面容,突然不这样觉得了。
他说:“褚师兄,其实我和云师兄的缘分,并不是很深。”
说完,莫名笑了一下。
他今晚实在太奇怪了一些。
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如果换另一个人来看来听,说不定会怀疑他是打架打累了,非要扯一些有点没的来折磨人,消解疲乏。
但他自己清楚得很。
他在绕话。
诏丘活到如今年岁,从来没有这样绕过话,铺垫太长又乱糟糟的,像是发疯。
他指腹还有干涸的血迹,却兀自抹了一下脸,沉沉开口。
“褚师兄。”
褚阳应了一声。
诏丘又说:“其实我最开始想问你,这几件事都好奇怪,但细看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前后跨越的时间太长,我缺席多年,想让你帮我理一理。”
褚阳说:“那你现在是明白了?所以最后是要问我什么?”
诏丘突然开口:“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褚阳随意撚着指节的手顿住了。
诏丘擡起脸,苍白的脸上是一抹古怪的笑容,重复道:“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褚阳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诏丘微笑着点头。
其实刚开始,一切都还合理。
无非是青天剑宗的两人内斗,将他们拉进来而已。
他奔走一天一夜,其实在破掉中阶困灵阵之前,心里再怨,也只是骂佟家的两位不做人,师兄弟相残何其不讲道理,一踹踹一堆,太会连累人。
而没有去想……
“这就是奔着我来的,对吗?”
他的眼睛特别清亮,美若琉璃,这句话只是疑问,似乎只要对面一摇头,他立刻深信不疑。
只是,褚阳给的答复相反。
他微微倾身,似乎想过来一点,最终却没动,只说:“对不起。”
诏丘笑了一下,只是笑得不太好看。
褚阳从来没和他说过对不起。
即便是自己惹是生非,害人害己,褚阳也是先骂他,然后给他收拾烂摊子,或是陪着他收拾烂摊子。
但从来不给他说对不起。
这句话一出口,诏丘就晓得,自己猜对了。
在灵奴里看到灵剑的时候,他都尚存侥幸,觉得这是意外,因为云见山一个干榜第二,没能让佟立远踩下去,被他记恨这么多年很正常。
直到残存的灵气送给他倏忽一过的幻境,他突然就明白了。
佟立远不讨厌次席。
他和云见山确实有缘,但仅限于拜师那一日,其他的诸多交集,都是因为两派交深,除此以外,就只有褚阳推波助澜。
他和云见山才是师兄弟,他才是和云见山缘分最深的人。
当日云见山心情不好,诏丘来劝解,可能因为最后随口说的一句话,褚阳不一定会多问。
但是云见山会不会主动解释呢?
应该会的。
他的回答,就是剑身上的幻境。
剑主辞世,宝剑会被归还到洞窟,再不然也是放在门派中供着,只是上面有残存的灵力,褚阳给故人承诺,要将一切真相交给诏长溟。
交给诏丘自己。
但其实诏丘不是很明白。
“这些事和我无关的,非要告诉我干什么?”
褚阳说:“解开你的心结。”
他在诏丘挥剑的一瞬,感受到了诏丘的剑意。
昔日的干榜第一。
玄尽死灰。
是他的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