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
此酒味淡,这一家更是生怕客人醉了,梅子酒酿得尤其浅淡,酒味轻薄,喝起来和果饮差不离,诏丘问褚阳:“褚师兄,可要来一杯?”
褚阳倏然放下酒杯并将其朝远处推嫌弃道:“我不喜饮酒。”
诏丘劝道:“味道不错的。”
褚阳闭了闭眼,一脸抗拒:“我近日在服一味丸药,药性与酒性相克,需得行酒戒。”
“药药药,就知道你的药。”诏丘没好气的夺回酒杯,“不喝就不喝,没人作陪我自饮便是了。”
他端起酒杯浅抿一口,语气忿忿,褚阳则愤懑他不知轻重,浓眉一挑,原本肃穆的容色更显凌厉:“你懂什么,草药调理生息,反而是饮酒伤身,你乐得短命可别带上我。”
无缘无故扯上短命,诏丘举起酒杯辩驳:“酒味不重,偶尔喝一口怎么了?”
云见山见他们有要吵起来的架势,一手横着伸出去拦住要开口的褚阳,一手按住诏丘将酒杯擡得奇高的手腕,温声调节:“各有所好,各有所好。”
严温在一旁看着有些无措,云见山就朝他眨眨眼,做了一个“习惯就好”的口型。
严温了然,垂眸笑了一声,眼底映出一片温柔的泓光,他端起新倒好的一杯酒,擡手拉着诏丘的衣袖:“师兄,当真酒味不浓?”
诏丘点头,他就一仰而尽,然而他哄人不在行,饮酒更是不在行,哪怕是这样浅淡的酒味也足够他被辣得昏天黑地,他难受地捂住喉咙,忍不住抱怨:“不好喝。”
诏丘早就忘了他是因何要和褚阳斗嘴,因何使得严温喝酒,忙不叠放下酒杯,招呼店小二送来一壶清茶,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他的背,他递过严温吃了一半的梅花糕:“吃点这个缓缓。”
严温两眼有些发红,可能是被呛的,连看也没看就接过咬了一大口,使劲嚼了嚼咽下去,脸上痛苦的神色顿时松缓不少,他长舒一口气:“好多了。”
云见山戏谑的盯着诏丘,后者无奈地摊了摊手:“怪我怪我。”
正好那壶清茶被送上来,诏丘给每人沏上一杯才想起来要问:“你们来干什么?”
他自己还是守着那壶清酒浅酌,有些不解的朝杯中一点:“总不是为了来看我喝酒吧?”
云见山道:“师尊命我和师兄前来归还莫浮派的一些私藏典籍,我们在此歇脚,正巧看见你们在此处。”他有些疑惑,“万掌门不是一向布置功课甚多,考校功课甚严么?怎得你们还有时间来下界晃荡?”
诏丘便和他解释:“处理一桩小事,如今事了,在此偷偷懒,你可不要告诉掌门,他知道了我们的功课可是要翻倍的。”
然而没等到云见山如往常一般给他打包票,褚阳褪了怒色送来一个幽幽的:“哦?”他泰然自若的点头,“好。”
诏丘顿时觉得不妙。
云见山能体贴他,不见得褚阳也是如此,事出反常必有妖,诏丘万分警惕:“莫非师兄肯为我遮掩?”
褚阳深色的眼瞳里含着一股戏谑,言辞笃定:“不会。”
诏丘不解:“那你好什么?”
褚阳坐时脊背挺直,面色沉肃,举杯放杯都不动声色,板正的同时很容易显得老成,闻言倒是露出点颇有少年气的促狭来:“抓到你一个把柄,不值得好吗?”
诏丘头脑发晕,咬牙切齿:“值得。”
褚阳气定神闲:“但若你下界确实是为正事,我勉为其难也可考虑一二。”他的眼神在诏丘严温身上扫过一圈,“头一次见你出行没带上你那个新捡来的小萝卜头弟子,是做什么违心事,还是牵扯什么秘辛?若是后者,倒是不必同我说……”
诏丘连忙道:“当然是正事。”多一倍的课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诏丘岂能放过,他娓娓道来:“是献鱼城有事,师尊派我等下界除祟罢了,事毕休憩,不为不妥吧?”
褚阳点点头,又问:“什么事?”
严温答:“一薛姓老人,其妻被恶鬼上身,那个恶鬼颇为狡诈,有时还会蛊惑其女,扰得家宅不宁。”
褚阳又道:“那薛姓老人家是否穿黑衫,背佝偻,手拄拐杖?”
诏丘奇了:“你怎么晓得?”
褚阳便擡起下颔朝远处门口一点,示意他们二人回头看。
倒不是他有什么读心术。
而是那位老伯此刻正被一娇弱的女子搀扶着站在门口张望,见诏丘回头,一副想进不敢进的模样。
褚阳正好坐在诏丘对面,早就看到他们父女二人在门口逡巡,眼神时不时朝诏丘这边瞟却不敢过来。
他的衣着打扮和行事作风都不像是能来此消遣的富家老爷,张望姿态又让他不像是熟悉此地前来做工的短工,倒像是在寻什么很紧要的人,褚阳猜了一圈,也只能往这上面想。
诏丘和严温对视一眼,都放下手中东西走过去。
薛老伯见他们走过来,颇为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年纪大手脚不爽利,一个抓住他们手腕的动作也做了很久,他两眼盈泪拱手作了一个笨拙的礼:“求小仙师救我女儿。”
褚阳和云见山也跟了出来,见着事情不像是一两句就能分说清楚的,便将他邀进大堂坐着。
诏丘唤来小二新添一对茶杯,给他们父女二人一人沏了一杯茶让他慢慢说。
老伯顾不上这些,抹了抹眼泪就说:“今日仙师替我家驱除那恶鬼后,不知从何处跑来一队人马,话里话外要替我们除祟,我从未将此事告与外人,不知他们从何得知,也不知他们为何而来,只说家中无事。”
他又抹了一把泪:“然他们领头的不认,非说拙荆身上黑气缠绕是不祥之兆,硬要闯入家中,翻箱倒柜,踢砸不停,拙荆本就重病在身,经此一吓,更是昏过去了。”
诏丘道:“岂有此理,且不说恶鬼已除,就算未除又与他们何干?老伯您可知道来人是谁?”
薛老伯身边的女子接话:“我认得!正是我们同村的一个大户,是个泼皮,他拿着一堆符纸瓶罐说要帮忙,我不肯,他便说要让恶鬼将我母亲煞死!”
她眼眶红红,骂道:“这个无赖!”
诏丘说:“这就怪了,他是怎么知道是恶鬼?”
世上邪物多得是,除了人自己身弱生出梦魇幻想,还有旁的鬼怪,妖物有之,山精也有,一个普通人,何故知晓得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