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曈带着一小队人,追着楼氏老人往山中去,他们快速穿越林子,顺着山脊的灯追上去,但越过一个山口,他发现,楼氏老人正站在一条河畔的渡口,身侧站着水族族长。他慢慢走下去,发现他们身后,是一个血池,池子里,站的满满的人,水上浮游着无数流灯,灯火深处,似乎有三座女神神像在那里。
蝉姝看着阎曈,眼神落在他左肩的魂火。“你果然害死他了。”
巨大的缝人随着灯火转动,慢慢从与山体浑然一体的模糊中剥离出来,如同通天的支柱一般,环绕在周围凝视着,像是支撑出来了这一整个周天。
蝉姝的脸慢慢剥离,变得和之前遇见的纸人一样,无言的疲惫老旧的皮囊背后显露出来,血池中人群散开,游灯缓缓深入到神像去,即墨在中间的女神像手里的书卷中,身形若隐若现,似乎马上就散了。阎曈能看见他头顶的铅灰色云朵,越来越淡了。
“我还想看看天……”
阎曈眼睛一热。“你们怎么不去救他!”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楼氏老人叹息。“我是个死人,世界自有法则,我已无力扭转……”阎曈完全听不下去他说的,推开了他,就往血池中去,却发现他无论走多久,都不过在距离岸边十步有余。
他慌张的回头,却发现楼氏老人叹了一口气,像是最后一口气散了,他对着阎曈睁开了一直皮肉虬结的双眼,阎曈一直无法摸透的之前楼氏老人传承的一切,如今像是一场磅礴的海啸冲击所有的脑电波,等他回过神再看过去,蝉姝的脸和蛉蜻正缓慢的重叠,而不知何时过来的钟鱼正坐在渡口,脚拨弄着血池中的血水,手中的青瓷碗一滴滴的,收着钟鱼的心头血,让阎曈想到了当初蛉蜻喂给即墨的那碗不知名液体。
“想救他,求求我啊。”钟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飘轻,仿佛只是让他捡个东西、转个身一般,看他站在原地,微笑起来。“也对,何必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小鬼,付出这种代价呢。”
阎曈一步步走到钟鱼跟前,直接跪在了他和蝉姝面前,深深叩头在血水之中。
钟鱼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缩回了脚,没过多久,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为什么……”
阎曈耳朵里全是血水,含混不清,他停下了动作看向钟鱼。钟鱼凝视着手中的青瓷碗,眼泪大颗大颗掉进了碗里。
“偏我来时不逢春,偏我走后春满园……”
钟鱼回过头,曘他们慢慢走了过来,他们神色都无比复杂,像是亲密无间却有着深深隔阂的撕裂感。
身后的人都回避了钟鱼的目光,只有曘擡起了手,轻轻捂住了钟鱼的眼睛,接过了那个青瓷碗,递给阎曈。
“对不起。”曘轻轻在钟鱼耳边说,另一只手擡起来,一张面具缓缓贴合上了他的脸,曘手腕的绑带也落了下去,红翡的长钉嵌在他的手腕上,猛然想起轮回梯时,那个借着即墨说话的人,那不是蛰萤,也许当时那个轮回梯中消失的那个男孩,就是钟鱼。
“喝了他,你要在所有的所见泯灭前,找到救他的方法,不然,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结局。”曘将青瓷碗递给了阎曈。“你就会是我,你们,就会是我们。”
阎曈毅然决然喝了那碗血水,回头之前,蛉蜻身子慢慢回转,她身后三个字的水书石碑伫立在那里,事后回想起来时,才发觉,那可能是孟婆庄。
那碗钟鱼的血泪进到身体里,让阎曈感觉自己像是一朵云,飞快地自血池中的妇孺中掠过,站在了三座神像之下,两侧的两位神女仰视着中间的神女,面有泪痕。而左边的神女手捧着鱼,而右面的神女捧着祭肉,中间的神女带着面具,手捧书卷,卷上,落着一只人面鸟。周围那股子歌声回荡着,配着水落竹筒的声音,莫名肃穆起来。
“《山海经·海外西经》中,两水之间有关于两位女巫的传说,名为祭、戚,在一次为了象征亡国的人面怪鸟,祭捧鱼,戚捧祭肉,乞求怪鸟离开。但是根据周围的竹子,山海经中还有两位符合。”郑元书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他跪伏在一个缝人的掌心,咳出呛进嘴里的血水,语速极快的说,神色有一种压制不住的戾气,然后猛地从上面栽了下来,阎曈赶紧上前接住他。“江谨困在望乡亭。”
“那两位是娥皇与女英,最后她们成了风神,说明当初她们不是思君哭死,而是祈求风雨的祭品,和那两个巫女下场一样。”初青和褚庭几乎可以称得上衣衫褴褛来形容,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手上还死死攥着拴住两只狼狗的绳子,手腕勒出的豁口,几乎可见骨,他们是为了过来,硬生生让狗拖着他们过了着血湖,看着阎曈的目光,苦笑了一声。“恶狗蛉。”
“阴山八景……”阎曈从郑元书怀中抽出地图,根据神女脸上的面具和刚刚钟鱼的面具,补全了地图,而后说道。“风水一体,也许,她们是同一群人。关键在于,那个面具与那人面鸟。”
阎曈指了指地图,发现整个地图是一个阵法,血湖上的灯猛然大亮,这时阎曈眼前时不时开始变得模糊。“来不及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