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满月。”即墨含着血,含混地说,他死死盯着阎曈,另一只手拿出了那颗玉珠,玉珠发出极为幽微的光芒。“就是这里,就在这里……”
悠长的埙声由远及近,一个男人扶着一只鹤的头顶,精致的面具遮挡着,看不清表情。即墨缓慢转过头去,看着那个人闭上了眼睛。阎曈忽然手臂一酸,即墨便从他怀中摔下去,在人砸到地面的瞬间,即墨的身体瞬间结成冰。
“眼睛!”
阎曈耳边又传来即墨撕心裂肺的声音,不远处那个男人擡起手,丹顶鹤飞过来,鲜红如血的头顶一片,让阎曈被刺得闭上了眼,这是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时间。阎曈感觉到那个人在一步一步接近自己,他擦了一把肩上即墨吐出来的血迹,抹上自己的眼睛,而后缓缓睁开,一望无尽的冰面上,只有他孤身一人。阎曈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摔跪在冰面上大口喘息。
那个人,用自己眼睛的特质,欺骗了他们所有人,江谨不可能来,裴家人不会轻易暴露,萨满鼓不是肉眼可见的死物。那么不能破的,反而可以破,最不能杀的……可以杀。阎曈盯着冰面之下,看不清表情的即墨,从身上抽出一把军用匕首,用力扎透冰面,在耳边桀桀桀笑声想起的时候,调转了匕首猛地扎进了自己的额心。
凄惨的尖叫,让整个冰面全部炸裂开,即墨从冰下爬出来,看着阎曈身体其他身体部位像撒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瘪下去,伸出手,在他还在微笑的面庞上拂过,而后扣出了他的眼睛。
“小鬼头……快逃……”
即墨握紧那两个眼珠在手心,让他们碎成齑粉,最后看了一眼“阎曈”,而后踩着还没有完全塌碎的冰面,朝着远处跑去,鹤吟声越来越近,那玉珠的光芒在整个冰面塌陷下去之后,陡然消失,在即墨站到案边,冰面已经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沟壑。即墨转过身,鳞次栉比的碑林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即墨越过这些不怀好意的墓碑,直接冲进深处破败的木屋之中,一脚踹开那摇摇欲坠的门。陆微和阎曈的并排躺在一个摇椅之下,摇椅上,老人干瘪尸身怀中,一个美丽的女人头缓缓转动过来,与陆微相似的脸让即墨瞬间绷紧了神经,她身后巨大的鹿头与女身投下阴影,满地冰冷的尸浆泥泞着,掺和着看不清的碎肉与其他东西。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
嘶哑劈裂的嗓音从女人艳红的嘴唇里出来,像是啼血一般。无数鹤的长吟声由远及近,像是绳索一般,一圈一圈,越缠越紧。即墨嫌恶地捂住耳朵,怀中的玉珠忽然掉落出来,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女人的尖叫戛然而止,极小的两团荧光抖了抖,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陆微冲过去,却被即墨一把抓过,牢牢握紧在手心。女人看着他,艳丽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
“是那一位把东西寄给我的,也是他布局了这一切,是吗。”即墨擡手嗅了嗅,掌心中的东西沁着那人独有的幽香。“与玉玦契合是假的,目标是陆微也是假的,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大人的用意,你早晚会知道的,但是你的选择,真的做好了吗?”枯骨的手举起女人头。“就像他们两个,你会选择谁呢。”
“你觉得,现在你还是能提条件的那个人吗。”即墨笑起来,虎牙可可爱爱,一打响指,一簇火苗出现在他的指尖。“我就喜欢,直接破坏掉这种让我两难的环境。”
整个破木屋瞬间燃烧了起来,即墨看着阎曈和陆微的脸,心里莫名希望他们就死在这里好了,无知无觉的,什么都不必再遭受。可片刻之后,即墨叹了口气,擡头看着那女人头说了一句。
“你真可怜。”
火光里,那个女人的表情有些一瞬间的愣怔,转瞬就被火光吞没,再也看不清。
“你以为你就不可怜吗。”当即墨把两个人都拖出木屋的时候,那个女人的声音忽然从木屋里刺了出来。“你的出现就注定是一个替代品!”
“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你就是他跟神博弈的砝码!”
“他不过是在增加你的重量罢了!!你更可怜!哈哈……”
即墨站在阎曈和陆微中间,没有回头。
“萨满神的力量,魂魄,天气,预言,占星……大可不必了。”即墨深深的呼吸,而后看着夹在自己指尖的荧光。“来这里,不过是让我看到,与他作对的下场罢了。”
群鹤环绕,木屋在他身后燃烧,血色裹着木头的残渣与灰烬顺着雪水流出来,即墨强撑的身体这时候才卸了力气跪了下去,悠长的埙声缓缓逼近,一个人撑着伞,护着另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熟悉的人,熟悉的面具,熟悉的香气。
“我其实也想知道,蜇萤,你为什么将我引到这里来呢。”即墨下巴被那伞尖挑起,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们的影子中,他看着这两个人,最后凝视着在凌厉男人身后温润的身影,像是一只蝼蚁在质疑神明。“有什么意义?”
“不是说我在警告你吗?”男人用一个象牙雕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你不会做无用功的事。”即墨像是坐以待毙一般,整个人似乎都很颓败。
“我总觉得,你有很多的东西,都很多余。”男人玩味地说。“萨满可以利用的,就是可以让你的多余,剥离出去。”
“然后做你更好摆弄的棋?”即墨苦笑起来。
“你的选择,总是过于贪婪,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男人叹息道。“你不懂,成为人就是要不断地失去叠加失去,可你吞噬掉蜧,留下迦叶若火在血脉里,你早就背离了当初的选择,我只是让你的身体,真正变成一个普通人而已。”
“我只是……”即墨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男人用伞尖抵住了嘴唇,而后撤开了伞去。
“闭嘴。”男人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
“即墨,做好选择了吗。”蜇萤用难得冷冽的语气说。“有些舍弃,都是不得不做,没有兼得。”
即墨看着蜇萤,居然从他面具后的眼神中,看到了怜悯。
即墨看着身边的陆微与阎曈,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如果……他们真的会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