蜧蛇在牌位出现的一瞬间,猛地从上空俯冲下来,毒牙将牌位穿了个透。
“因何欲雨又还晴……”男人任由蜧蛇将牌位叼离,而后轻轻一甩袖,裹挟住即墨,像是祭祀一般将他绑缚在高杆上。“都告诫过你,应该去做一个人了,为什么还在犹豫不决呢?”
“因为,我不甘心啊。”即墨嗤笑着扬起脸,与男人相对峙。“一个接一个,怎么想,都是一个计划好的局,不是吗。怎么,今天,您不打算给我唱一曲了吗?”
“果然。”男人俯下身,面具几乎直接抵在了即墨的鼻尖。“果然极为聪慧。”
“多谢夸奖。”即墨张口即咬,想要看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的脸,唇齿间却只碰到一团虚空。
“也是真真的顽劣。”男人叹息着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即墨的额头,然后站起了身。“我也很好奇,在那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告别语下,你究竟会不会来找我们呢?你啊,总是在顾虑和犹豫呢,这一次,又会如何选择?”
男人轻声笑了起来,而即墨已经开始生气了,他讨厌被人捉摸透的感觉。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极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埙音,随即窗上闪过一抹银色的流光,即墨被晃的闭了一下眼,转瞬之间,那个男人便没了踪迹,徒留莫名打开的窗,和与夜色纠缠的晚风。
“不请自来,给你留了一份歉礼。”
即墨并没有因为男人的离开而松懈下来,闻言便更是警惕。他感觉到自己皮肉正在被镌刻上新的文字,藻井内的蜧蛇,将牌位中的魂火如游龙戏珠般玩弄起来。即墨挣开绑缚自己的绸带,仰起头,看向蜧蛇。
“啧啧啧,还以为终于能算计他们一回,真的是讨人厌啊,他迟早英年早秃……”即墨遗憾的感叹。“感觉,又被当做棋子了……罢了,也算是免了我的纠结。”
蜧蛇探下身子,伸出舌尖勾过即墨的颈侧,而后像盘缚住一个伺机已久的猎物,随即裸露出獠牙生生刺入他的心口,他心口处的迦叶若火瞬间将蜧蛇燃烧成一条火链,魂火从蜧蛇的嘴中一点点没入了即墨的骨血,被迦叶若火席卷,冲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蒸腾的热气让香炉中的香粒更快地焚烧,环绕在即墨身体上的“愚民之书”缓慢出现了新的文字,一点点的,刻入即墨的骨肉之中,又往更深处烙印,雾气在地面的图腾上雕梁画柱,被夜风敞开的窗外,一轮浑圆的月亮窥探了进来。
『哀叹而霜陨,悲歌而崩城。寄魂以器玉,执念为根生,长河不自渡,神下还偷灯,背世而逆时,长生而不逢……』
“长生,不逢……”即墨苦笑。“你还真是算计我算计到了极致了。”
他身周的雾气缓慢凝实,他面前,云织缓缓出现,还有正坐在台阶上仰望月光的蛉蜻,她闻声转过了头,她手中的瓷碗中,盛满了月色。
“长姐。”即墨走上前,坐在她身边,头靠上她的肩膀,脑海中搅动的一切,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你成为了一个人。”蛉蜻一下又一下抚摸过他的长发,清冷冷地说。“可又不完全是。墨墨,为什么你的人魂,变了?”
“一个人的歉礼,但如今看着,更像是又一场算计,我有点累。”即墨手指勾弄着蛉蜻袖口的长穗子,慢吞吞地说。“师父走了,那个住影子里的也走了,那个戴面具的人和他们一起。他们去做了什么,为什么就要走了,他们为什么又说我会去,又说不想看见我?我真的,是裴映叶的孩子吗?”
蛉蜻又如许多年中的无数次一样沉默,即墨看着她垂眸搅弄月色,便也再问不下去,她和自己年幼时相差无几,甚至都没有长大,也没有丝毫的迹象老去。即墨脑中忽然出现了刚刚烙刻在他骨肉之中的“愚民之书”。
“长生……”即墨唇瓣刚微微动了动,就被蛉蜻严肃的眸色打断。
“你一旦吐露了这些,那便真的与我不必相逢了。”蛉蜻将那沾染了月色的手,轻轻在即墨裸露的身体上涂抹。他的伤口,他的胸膛,他的颈侧,他的脸庞……
“长姐。”即墨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即墨,你变成了,与我一样的人。”蛉蜻起身,将即墨也拉了起来,她朝着云织看去,上面的图腾浮游着,神圣美丽的不可方物。“这是所有祠堂出生的人的宿命。”
随即即墨便被蛉蜻放开,她与祠堂里所有的一切都缓慢消散,是月亮要落了。
“记住!困住那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