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祭,百媚丛生,二祭,祸国之风,三祭,霍乱纵横……维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显,善德之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於穆清庙,肃雝显相。济济多士,秉真持德。对越在天,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三祭而已,戎也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
“嗤……还真以为自己有安邦定国之能?殊不知,祭献的无辜生命,只会徒生怨恨和劫难,以此换来的,不过是表面浮华罢了,积羽沉舟啊……”
即墨也将它纳入自己身体上的愚众之书当中,忍痛压制下经脉里翻涌的气血,香雾已经漫布在了整间密室,寒霜遍布,连他的衣摆也被渐渐秀上了霜花。
两卷空白的灵卷瘫在长几上,缓慢糅合成一个灵位,而后音乐传来几声弦乐,便瞬间溃散没入屋顶。
即墨轻轻做了一个明庭印,而后将灵图推向自己的头顶。
其上雾气缓慢朝着四周褪去,密室之上的天花板荡漾开,出现了一个如星空般镌刻着图腾的藻井,那如同永夜般的蜧蛇图腾轻轻一颤。即墨擡起头,嘴角微张,蛇牙垂涎下的灵液缓缓没入了他的咽喉,沁入他的□□,愚众之书的文字,也随之消隐在他的骨肉细鳞之隙,全身的鳞片也如同潮水般褪去,即墨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一声声细微的搏动,虽然缓慢但是已有了生命。
他缓慢地正坐盘膝,闭上了眼睛。蜧蛇盘旋而下,攀附上即墨的身体。直到正午的钟声响起,博山炉之中的凌澌香燃尽,蜧蛇回归至藻井,即墨轻轻起了身,已然恢复成在人前的样子。
“菀枯君,大祭曲……封地王侯与祭礼伶官吗……”即墨想着刚刚转瞬即逝的灵位与乐音,暗自思虑。
“咚咚咚!”
重且清晰的敲门声传过来。即墨打开门,楼氏老人一脸阴沉地现在门外,威厉的压迫感朝即墨迫近过去。
“你在密室设了禁制?”楼氏老人露出一副慈爱的笑容来,可那股迫人的气息却未收敛,语气轻飘飘的。“你这是,防着谁呢?”
“只是怕元书他们几个好奇,误闯而已。”即墨恭谨地回答,垂下眸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师父,误会徒儿了。”
“也许。”楼氏老人收敛了气势,出了门去。
即墨小心仔细地合上门扉,看着楼氏老人消失在街巷转角的槐树后,才暗自心惊。自己的动作,究竟能不能逃过师父的眼睛。
“有些秘密,不能说,就一定要守住那道门。不然一退再退,最后,无路可退。”茶案旁,忽然传来阎曈的声音。“他,与你,与我,都不是一路人。”
“可我与你,亦非同路之人。”即墨长发披散着,沾染着血迹的圆领袍更添了一丝妖冶的诡异。“阎大法医,我受教了,也请您今后尽量不要不请自来,少光临小店几次,以免影响了小店的生意。”
“哦,是吗。”阎曈放下茶碗,玩味地双手交叠,歪着头,眼睛却没有笑意。“小鬼头,江谨让我带话过来,请你下一次不要再出现在案发地点,或是制造出案件。不然,咱们之间的谈话就不会这么轻松了,还有,你的那些‘生意’,别被我抓到把柄。”
“我无法保证这种难以测算的未来事件,但是授人以柄的东西,明明是阎大法医才会做出来的事。”即墨面无表情,淡漠的盯着他。“你们与我的交情,还没有到可以让我许诺的地步,阎大法医。”
“小鬼头,你每次翻脸不认人的样子都让我想拍案叫绝。”阎曈微笑起来。“我也是帮过你多次,照顾过你生意的吧?你的秘密,我也是略知一二的人。咱们之间,至于这样?”
“哦,是吗。”即墨挠了挠自己的鼻尖。“你们乘间伺隙在我身后捕捉案件线索的时,我也叹为观止。这种相互利用,相互试探的情分讲出来,好听吗?更何况,谁不知道谁的秘密呢?”
“既然如此,我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阎曈站起身,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咱们,来日方长。”
阎曈推开门,阳光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映在他身后的屏风上,阎曈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那刹那,他感觉到眼睛深处有一瞬间的闪痛,快的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
“阎大法医,你害怕双目被毁的尸体,对吧。”即墨站在屏风后,用之间轻轻扣弄着屏风上阎曈的影子。“每一次遇见这样的尸体,你都会将视线转移到你以为的不被人察觉到的地方去,嘴唇、耳朵、鼻子、脖颈……我看见了,我还想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这个,还轮不到你一个恋母的小鬼头来操心。”阎曈语气平静,笑容却已经陡然收起,冷了下来。
面前的阳光下,老人在树荫下乘凉、下棋、不远处的孩子在屋檐下阴影处玩着玻璃球,满是悠闲的意趣,而身后,昏暗的房间,老旧的灯火,阴戚戚的老屋,宛若活在墓碑里的少年。阎曈不知怎的,有种割裂的错觉。在听着即墨指甲刮动屏风琉璃与绸纱的声音,这感觉更加明显,让他不寒而栗起来。
“对了,我劝你,不要轻易动用你那双眼睛,不然你的下场,不会好过那堆尸体。”即墨看着那影子左肩上若隐若现的魂火,威胁道。“还有,管好你的影子,不然我不介意诅咒‘他’去死,我讨厌这种只会躲在背后茍且的东西。”
“可你,不也是这样的存在吗。”阎曈伫立许久,才终于走出了门去。“你们没有任何区别,虽然我不认同那个和尚说的东西,可你们这种叫不叫奇迹,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奇迹?只不过是被生下来,活下去。”即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