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清回来后,待她神魂稍稳,便开始闭了关,并且嘱咐凝霜月留意魔域之事。
要关注魔域,便绕不开神殒之境。
况且,玄酆秘境数千年来,为修真界无数修士带去机缘,这样的人又怎会对苍生不利?
沐言汐定了定心神,再度向魂体行了一礼:“还望前辈赐教。”
魂体走向沐言汐,擡手指向她手中的玉简,轻声道:“这枚玉简来承于北霄帝尊。当初天梯为缚灵所断,是他创下《天衍》功法,入七绝鬼域,以神魂为祭,毁尽血池,才将崩塌过半的天梯救了回来。”
“《天衍灵诀》借助万物,承载世间灵力,是北霄帝尊凝聚毕生功法创造出来的,可集世间天衍之力,用以修补天梯、除去缚灵。”
“天衍之力?”
魂体看着沐言汐有些迷茫的神色,放缓了声音:“知道为何它被取名为《天衍》吗?天衍之灵,衍生万物。它存在于万物形成之前,存在于规意识规则之中,它是世界的本源,可以衍生这世间的一切。”
“天衍生万物,万物归天衍。”
“当初天道可用它造血池、生缚灵、断天梯。”
她的声音好似穿透远古,弥远而又肃冷。
“如今,你亦可用它逆天而上,以万物之灵修补天梯,集万物之势破魔诛天!”
她的话音落下时,这一片白色的空间恍若化为极天雪域,将一切都冰封住了。
可……
就算要修补天梯,要对抗缚灵。
那也应该是她姐姐,神霞殿的帝姬去做,又或者是由凌霄宗那位修为最高的明澜仙尊去完成。
她一个连神魂都不稳固、修为都到不了金丹期之人,又如何能救世?
魂体将沐言汐不自觉说出口的震惊全然听入耳中,却是轻轻摇了下头:“我不知道如今的修真界有哪些人,你口中的那些修士也许都很厉害,但。”
她顿了顿,指尖轻点,沐言汐手中的玉简漂浮起来,“你既能成功走到这里,《天衍灵诀》既能将你带来见我,你就是它认可的人。”
沐言汐也曾对自己十六岁能结丹的天赋沾沾自喜,可在被玉简选中、窥探《天衍》的秘密时,也不免有些恍然。
“北霄帝尊创造的《天衍》功法本就是为了对抗所谓的天道,对于修士的要求极为严格。曾有人将其共享于世人,最终修炼者走火入魔,修成者万不存一。它既然选中了你,你就是最适合修炼它的人。”
沐言汐的目光轻轻落下,重新握住了碧绿色的玉简,看向了魂体,“前辈,您所说的天道,是我所理解的那个天道吗?”
魂体反问她:“那你觉得,你所理解的那个天道,又是真正的天道吗?”
沐言汐握紧了玉简,脑中一片混乱,只是机械的说着她的认知:“天道制定世间法则,平等的对待苍生。苍生敬畏天道,修士修道飞升,便是一条求得天道认可的道路……”
沐言汐说到这里,又猛的想起魂体之前所言天道断天梯之事。
魂体将她的情绪变化看在眼中,“天道本应无情无欲,承载世间的秩序法则。当它有了自己的意识,便不再是最初的天道。”
“又或者说,它本就不是真正的天道。”
沐言汐修为最高时,也仅仅是个金丹期的修士,感悟天地、顿悟世间法则对她来说还太过遥远。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早已颠覆了她的认知,沐言汐愣愣看着魂体。像是感应到了沐言汐的情绪,魂体擡袖抚过沐言汐,明明无法触到实物,沐言汐却好似有所觉般擡起了眼:“前辈?”
“不用勉强自己,你终有一天会了解如今的天道,参透真正的法则与它之间的区别。”
沐言汐往前走了半步,问出了她心中的推测:“前辈,您就是北霄帝尊吗?”
“我是三千年前的人,而帝尊已是万万年之前的先辈了。”魂体摇了摇头,温声道,“北霄帝尊为毁血池魂飞魄散,早已入了轮回。我只是上一个被《天衍》选中之人。”
“也许我该以神霞殿之责,以天下苍生为胁,让你去破魔诛天,但你有选择拒绝的权利。《天衍灵诀》自会在下一个百年,当玄酆秘境再度开启时,选择它所认为的,适合修炼这部功法之人。”
沐言汐笑道:“前辈,您的话都提到苍生提到神霞殿了,我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啊。”
“确实没有。”
沐言汐收了笑意。
她往后退了一步,俯身行下一礼,郑重道:“若这是我的宿命,晚辈定当义不容辞。”
魂体顺着沐言汐的动作伸出手,却只在沐言汐的发间停留。
她对于沐言汐发间环佩叮当的发簪似乎极有兴趣,发出一声轻叹:“你这些年,倒是没被养歪。”
沐言汐茫然的擡起头:“前辈?”
魂体无视沐言汐的目光,又绕着她飘了几圈。
挑剔的目光在沐言汐的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在沐言汐以为魂体是在查探她根骨天赋、又要说些高深莫测的话之时,魂体却只问了一句:“你年岁几何?”
“二十一。”
“那你有道侣了吗?”
沐言汐迟疑一瞬:“……有。”
魂体静了一瞬,笑了起来:“外面那个?”
沐言汐还未应付过沐言清,就在这里被一个不知多少岁的前辈拷问,也没好意思说,只咳了声,含糊的应下。
魂体闻言,又温柔的笑了一下:“你年纪这么小就被人定了终生,小心被她骗走了。”
沐言汐察觉到事情不太对,下意识反驳:“青衣很好。”
“哦,她叫青衣啊。”魂体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可说出的话却跟鸦不语一样令人咬牙切齿,“看来你真的完了。”
沐言汐神色一僵,努力忍着脾气,幽幽反问魂体:“前辈肯定没有过道侣吧?”
魂体顿了顿,言语间颇为落寞:“有过,只是我们有缘无份,稀里糊涂绑在一块,至死都未表明过心意。”
“不会是稀里糊涂。”
沐言汐静默片刻,定定的看向魂体,“我本也以为她对我无意,可我也是近日才想明白一个道理。前辈,若是真的无情,又怎会愿意与你待在一块?更何况是与你结为道侣?”
魂体听了沐言汐的话,低低的笑出声:“是啊,是我们当时太过小心了。”
不知为何,沐言汐的心再度跟着揪紧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无法呼吸。
她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部靠到白壁上,透入背脊的凉意才令她重新稳了心神。
魂体探出一丝灵力,送入沐言汐的体内,令沐言汐瞬间舒爽了许多。
魂体又变回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玄酆秘境关闭还有好几年,我可为你稳定神魂,况且我出身神霞,与你功法相合,《天衍》凶险,我亦可助你一臂之力。”
沐言汐费尽周折离开昆仑山,便是为了寻求稳固神魂之法。可在这一刻,她却犹豫了起来:“可还有人在等我,我总不能让她陪我白耗费这么多年光阴吧?”
尤其是对低阶修士而言,若能早一年突破,便能在同辈之中脱颖而出。更遑论,每次玄酆秘境开启后,灵修便会举办仙门大比,天骄榜上,互争雄长。
“玄酆秘境中亦有机缘无数,就算她只是待在这里,灵气也已足够。”魂体对上了沐言汐的双眼,“儿女情长与苍生大义,孰轻孰重你分得清,对吗?”
即使沐言汐看不到魂体的五官,她也好似透过氤氲的灵气,见到了那双淡漠的双眼。
含着笑,眉目却是清冷的。
“你虽然天赋不错,可修仙不是靠着天赋与机缘就足够的。趁着年纪小,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丝都斩断吧。”
许是因为方才魂体问及年纪的那些言语,令沐言汐也松懈不少。她闻言轻笑出声:“前辈。可我觉得,她不是乱七八糟的情丝,她是我认定的道侣。”
沐言汐倚靠在白壁的一侧,悠悠道:“前辈至今难忘故人,可曾后悔过当年的相识?”
魂体周身的银丝剧烈的波动了两下,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从未。”
“可你是否想过,她也许并非是你的命定之人?”
“前辈。”沐言汐唤了一声,目光含笑而又坚定,“我十六结丹,本是大好肆意年华,却因为不稳的神魂修为尽失。也许她不是我命定之人,但她是我在那样的情况下所能寻找到的最好的人,也是我如今真心愿意共赴的人。”
银丝的波动渐渐缓了下来:“你身为神霞殿帝姬,不担心她对你另有所图?”
魂体身上的一缕银丝轻飘过来,沐言汐擡手去接,银丝穿指节而下,好似落了漫天银辉。
“世间总有人会负我,也总有人会选择我,与其担心她对我另有所图,不如……”
沐言汐自白色灵光中走出,衬得她眉眼明亮,衣袂翻飞。
她的声音轻透而又嚣张:“让她只对我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