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卌八(2 / 2)

魏婉想,可能就因为爹爹不断追忆,自己才好奇淮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良久。

司马缓缓挑起眉毛:“你是淮西哪里的?”

“寿县。”

司马哑着嗓子:“寿县还好。”

轮到魏婉挑眉了,寿县荒年无收,米斗万钱,死者相枕人相食,哪里还好?

半晌,司马嘴角旋起一抹并非喜悦的微笑:“你要真想听,我给你讲。”

“晚辈愿闻其详。”魏婉再鞠一躬,“麻烦道长了,多谢。”

司马慢慢坐起身,一根茅草粘在衣上,随之离开地面。他先看魏婉,接着移目阿火,轻道:“长话难短说,你俩先坐下来。”

阿火遵从师命盘膝,魏婉也席地而坐,并无拘泥,司马见状笑了笑,少倾,开口:“这事要从庆元年间,德宗皇帝还当齐王时说起了。”

庆元年间?

魏婉脑子跟随司马言语,转得飞快:德宗是当今圣人的生父,卞如玉的祖父。本朝年号从后往前,永安、调露、元德、隆贞、宝和、庆元……

从如今的永安推到庆元,要历经三代,起码五、六十年。

云渺渺,岁悠悠。

魏婉心中生起遥远陌生感,只觉和听几百年前的古人故事没分别。

她不慎将这份茫然显露脸上,司马睹见,扯了扯嘴角,犹似苦笑:“是很久了。”

司马续道:“百年未满万事变。庆元十三年,那会德宗都才十四岁。宣宗皇帝私访江南,在钱塘偶遇当时誉满天下的第一才子冷景濂。宣宗与冷景濂画舫畅谈了三日,昼夜不眠,折服于其绝艳惊才,聘为帝师。”

魏婉随语生解,宣宗皇帝又是德宗的老子,圣人祖父,卞如玉的曾祖。

“冷景濂进京,带着他刚娶了不到半年的续弦——佘氏。”

魏婉心一沉,为何要强调这个?

“佘氏乃渔家女,未出嫁前日日江中打渔,抛头露面。风吹日晒,却不减玉容娇姿,名动杭州城。求亲的媒人踏破门槛,她却一个也瞧不上,挨到二十三岁,成了老女,才相中冷景濂。”

“那一年冷太师人逢双喜,”司马立清讲到这,却把嘴角撇下去,不见喜色,“到了庆元十六年,也就是宝和元年,德宗十八大婚,娶的是宣宗钦点,紫金光禄大夫的嫡孙女,同时纳的两位侧夫人……”司马立清顿了顿,轻轻叹口气,“想来那时他就相中了德宗。”

“谁?”魏婉不解,插话追问。

司马注视魏婉,缓缓启唇:“德宗做齐王时纳的两位侧妃,是冷景濂帮忙相看的。”

“是年九月,宣宗早朝时突感风疾,自此行动不便,止视事于长春殿。次月失音。疾势日增,太子之位却悬而未决。德宗听从冷景濂建议,使力让府里的一位侧夫人迅速怀上身孕。”

魏婉静静听着,这类赶在老子死前成亲孕子,争家产的事,莫说皇家,民间都多了去了。一般首选正室产子,更有力地位更稳固,德宗却挑侧夫人,显然是要讨好冷景濂。

“那侧夫人是帝师的人?”魏婉问一问。

“是也非也!”司马闻言哈哈大笑,“也许是,也许不是。”

“倘若不是,”魏婉追问,“德宗缘何要挑侧夫人?”

阿火在旁忍不住瞟魏婉,她不知道,德宗侧夫人诞下的皇子就是当今圣人,亦是宣宗老老皇帝唯一一位皇孙。

所以母亲是谁,不那么重要。

“不过有野史传,”司马突然压低声音多嘴,“德宗从未临幸过他的正妃。”

“师父!”阿火紧张呵斥,怎么妄议先帝!

司马却无所谓耸耸肩,一无官职,二无九族,他来去赤条条,没什么怕的,反而笑嘻嘻:“隔年,侧妃难产,这可急坏了德宗,毕竟那时候吴王、豫王、越王妻妾的肚子也接二连三大了起来。德宗保小未保大,终得一子,便是当今圣人。”

“那位侧夫人难产去世了?”魏婉问时,心头禁不住颤动。

司马皱眉,一番话里明明圣人才是重点,她却关注侧夫人?

司马立清不懂魏婉,但对她好脾气:“是。圣人皇诞翌日,德宗就从齐王变成了太子,同年冬日,宣宗驾崩,德宗登基。登基那天中午京师好落起当年的第一场雪,德宗和冷景濂共登城门赏雪,冷景濂也带给德宗一个好消息,在做了多年夫妻后,他的妻子佘氏,终于好孕。”

“德宗闻言龙颜大悦,重重犒赏,甚至应了冷景濂的请求,为未出生的孩子起名。若得男,唤正一,得女,唤作——”司马阖唇,紧盯魏婉,缓慢分开两瓣薄唇,一字一句,“梦、云。”

旁边阿火脸色已非常难堪,魏婉却无丝毫变化,看来她是真的不晓得这个名字。

司马低下脑袋笑了笑,是了,天下庶民,又有几个能晓得当今皇后娘娘的闺名?

司马嚅了嚅唇,意味深长:“那日,大家都以为德宗皇帝是真的高兴。”

“后来佘氏生的是女孩,便叫冷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