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昭淡瞥公孙:“婉婉在德善坊惹怒了卞琉璃,卞琉璃要杀她,阿彻径直跳出来把婉婉带走了。闹了一整天,最后卞如玉在净德寺附近截住婉婉,阿彻则突然回了公主府。”
“我在鬼市,没听说地面上的事。”公孙淡漠接口。
蔺昭嗯了一声,凝视公孙,他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
“想你应该没见着。”蔺昭缓缓又问,“怎么回来了也没把手串戴上?”
紫檀佛珠手串是公孙娘亲的遗物,一共二十七颗,源于小乘佛法的四向四果,佛家二十七贤。他向来不离手,从前有两回假扮蔺昭,迫不得已摘下,回府都是即刻重戴起。
今日却没有。
公孙淡淡扫了眼手腕:“忘记了。”
过会,纸快烧完,公孙擡眼看向蔺昭:“主公,听您说,属下有些忧心阿彻,他还能再哄好卞琉璃吗?”
“闹这么一出,自然是难了。”蔺昭旋即接口,“他在公主府门口出现后,立刻被上了枷锁,压进府中,只怕要受折磨。”
纸钱烧完了,他和公孙前后起身,不再言语,惟愿梁彻能挺折磨,此事只可成,不允败。
……
与此同时,公主府。
梁彻被两名随侍拖进寝殿,甩在地上。
他锁着手枷脚镣,前胸后背全是鞭痕,被抽破的衣裳污血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白色,但脸还是好的,下人晓得丽阳要借这张脸睹物思人,不敢伤害。
暑热,丽阳仅穿肚兜纱衣,侧卧在寝殿的白玉床上。她冷冷睨看梁彻,接着坐起,一双赤足贴上冰冷的台阶,踱下两步,靠近梁彻。
梁彻气若游丝,却仍挣扎着改趴为跪:“参见……殿下……”他咬牙,低头,“奴……知错……”
还请殿下谅解奴。
“擡头。”丽阳沉声命令。
梁彻擡起脑袋。
丽阳似乎嫌弃他身上的脏污,反手取下床边架着的宝剑,用剑鞘代替玉手,挑开梁彻两颊披发,嗯,脸干干净净的。
她几分恍惚。
“去枷。”丽阳下令。
却又生起恨意,丽阳转身拾级,手握剑鞘,嗤道:“你也就这张脸有得用处。”
梁彻其实一直在忍辱,前面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违心,及闻此句,大丈夫忍无可忍,气冲云霄,一身是胆,在去枷一霎袭向丽阳。
两随侍急忙护主,却被梁彻左右推开,他三步并做两步跨上台阶,抽出丽阳宝剑,寒光一闪,丽阳本能闭眼。
再定睛时,梁彻左颊已被剑锋划出长长一道利口,人已破相。
梁彻脚下铁镣铮铮作响,仰脖直道:“小爷我压根不在乎这张脸!公主殿下不必惦念!”
他受够了,他是梁彻,年方廿二,淮西梁家第三十六代家主,不是谁的谁。他要娶也要娶个年纪一般大或者比他小点的,情投意合,而不是在这奴颜媚骨,做一条已经被痛打,还要把脸伸过去给她踩的狗!
梁彻扬眉横剑,报定抹脖一死的决心。
“你说什么?”丽阳呢喃,擡手阻止随侍上前,反而下令:“你们都退下。”
“殿下?”
“退下!”
随侍们瞧着梁彻手中滴血锐剑,担心他伤主,实在不放心。丽阳厉声呵斥:“让你们退下就退下!”
双眸圆整,身子却隐隐发颤。
随侍们噤声吓退。
殿门刚被带上,丽阳就前迈一步,双眼带着慑人的气势迫向梁彻,颤声道:“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梁彻:……
说什么?
他懵了,半晌,吞吞吐吐,轻声道:“小、小爷……小爷我压根不在乎这张脸?”
说完他便打算自刎,剑刚扬起,丽阳就朝他飞奔而来。因为下阶急,纱衣绊脚,她像提裙那样双手提着纱衣,踮脚跑下。
那剑锋眼看就要先划到丽阳,梁彻心中一揪,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求仁得仁,但绝不能牵连蔺昭。如果他在死前伤了公主,蔺昭一定会被追责。
梁彻急忙收势,丽阳却奔至近前,凝视梁彻,满面流泪。
梁彻傻了,还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这样哭的。他双手空着擡起又放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殿、殿下,属下不是故意的……”
他刚才只是想维护自己残存的丁点尊严,不是想欺负公主殿下。一无措,语无伦次,连“属下”都冒出来了。
丽阳却端详着,双手捧起梁彻的脸,踮脚亲吻。泪水滴在梁彻脸上,令他心惊,唇瓣的相贴和摩擦又令他脸红,浑身僵硬,少倾,剑也掉了。
“抱我。”丽阳吸了吸鼻子。她心里想的是阳春三月,那少年躲她躲上了杏花树,她在树下跺脚,“你给本宫下来。”
“不下,下来你又要嫁给我。”
“本宫喜欢你,嫁你有什么不好?”
“哼,喜欢?你才十五岁,能懂什么是喜欢吗?”
“懂,你脸长得好看,本宫喜欢。”
“那我便毁了这张脸——”
“唉,唉,别呀!”
“别什么?小爷我压根不在乎这张脸!”
少年见她急了,收了匕首摇树枝,笑哈哈看她杏花落了满头。
……
“哦,好、好!”梁彻听到丽阳命令,双臂圈住。
原先只是僵硬抱着,待唇唇相贴变成齿叩舌搅,梁彻的双臂渐渐收紧,绯色笼罩眉目,气息越来越粗。
纱衣坠地,盛夏里也开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