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你是谁
弗兰肯斯坦指着我的鼻子数落我:“你是不是把所有的脑子都用来突破血统的临界了?”
我垂着脑袋,背上的翅膀颓丧地坠在腰后——这让我连平躺都做不到,只能佝偻着背坐在手术台上:“我哪里知道只是消耗一滴血而已,就会变成这样?”
“那是一滴血吗?那是贤者之石!”他用指尖戳着我的前额,“现在好了,你虽然突破了临界,但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啊?”我擡起手试图去掰腰后的翅膀——那六只翅膀就像是十二月中僵硬枯萎的树枝,原本凝结其上的华丽白羽零落过半,稀疏败落之下裸/露的皮膜显得瘦弱且苍白。“我为什么收不起来这六翼了,这样显得我很像一个奇怪的鸟人……”
弗兰肯斯坦直叹气:“应该是新生的仓促间给出了超过负担的赠礼,导致身体的崩坏——毕竟你小子原本的身体是人造人,又在骨骼上刻了那么多海辛家的铭文,这么多因素叠加起来,连天使的自愈能力都救不了了吧。”
我停下了手中反复捋过翅膀的行动,擡起头看向他:“那怎么办?我不能用这副模样回家。”
“回家?”弗兰肯斯坦一怔,随手往身后一摆,“海辛家不算你家?”
“不算……不对,也算。我指的是另一个家,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话一脱口我便感到心底浮现的一丝后悔。弗拉德……会等着我吗?现在的我从来没有和他提到过自己的心意。比起溯洄之前的崔斯特,现在的奥斯卡更加沉默。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和亘古不变的月光和夜风时,我已经听不见我自己总是或雀跃或义愤或感慨地宣泄那些沉闷在心底的话语了。我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因为弗拉德已经死了,吸血鬼总是安静的。
而后月色也波澜不惊,漆黑的空气宛如一面静湖。
我也……我也不能让他喜欢上我。不然又能有谁来支撑着那个懵懂而迷茫、空有一腔悲愤的崔斯特呢?
我还要回去为崔斯特准备与弗拉德合租的房子呢。
“弗兰叔叔,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把翅膀摘了吧。实在不行,用锯子也可以。”我闭上双眼,试图控制那天使象征的六翼——它们确实扑扇起来了,却没有将我带去空中,只是六只残破的翅膀而已。
我又揉了揉额前的碎发,荆棘冠依旧盘旋在我的脑袋一周:“还有这个,能不能也帮我拿掉。”
“你这是除了血液浓度一点特征都不想要啊。”弗兰肯斯坦也掰了掰我头顶的荆棘冠,“不过你这个样子走到大街上确实也不方便……”
“那就动手吧,自动挡失败就只能手动归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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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德盯着我看了很久。
他甚至踮起了脚,将我额头一侧的白发撩开,碰了碰头皮上那荆棘冠被锯掉时留下的疤痕。
“这个嘛……毕竟剿灭的是之前第一大猎人家族,受点伤留个疤什么很正常。”我匆匆拨弄着头发将疤痕遮住。
弗拉德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兀自整理着行李。
我将城堡高大的落地窗推开,坐到了窗边,晃荡着双腿。
就像这样,没有人会说话,他和我之间总是只留下空白的寂静。
我只能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不过这一次,弗拉德收拾东西时发出的摩擦声充当了底噪,倒也让我孤独的心跳声没有那么乏味。
乏味?不,或许此时的我也在细嚼慢咽着这一份无言。因为我知道他还在我的身旁,因为我知道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会相爱。
只是他爱上的那个我……不是现在的我而已。
我听见自己自肺腑中吐沙子一般喘出的轻笑,身体后仰,整个人瘫倒在弗拉德在城堡的房间中那总是铺着的深色长绒地毯上,任由双腿挂在窗棂外。
视野颠倒,我翻起眼睛看着逆位的弗拉德。他将长发随意又慵懒地挽出一个卷,松松垮垮地搭在锁骨上。外搭毛线背心的衬衫也没有扣好,露出脖颈下方精巧的v字。他的睫毛很长,将一船星河般的金眸压在眼底,使我看不清其中情绪。
为什么天使拥有几乎无所不能的权能,却还是不能像弗拉德一样看透人心呢?
心想念动之中,那双被我凝望的双眸也蓦然擡起,目光与我的视线相连。
我很想同他说些什么,但剔除了成年人不该有的抱怨与牢骚、不合时宜的情绪宣泄、以及尚不能告知他的秘密外……我竟无话可说。
所以我擡起胳膊,遮住了双眼。
即便弗拉德压抑了脚步声,但成为天使后异常灵敏的感知领域和骤然迫近的白玫瑰气息都告诉了我,他踱至了我身旁。
他坐到了我的一边,我听见鞋底后跟与外墙碰撞的声音——他也将腿放到了窗外。
弗拉德的声音轻而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