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的时候走哪都要带着,不爱了就立马踢开。
唐墨的凤眼盯着他爹许久,久到唐伯爷整个儿心里毛毛脚底发凉,这小子吃错药了,还是伯府里有人惹他了。
“咋了,被陛下训了,还是,有兔崽子蹬着你了。”
在这个儿子进入锦衣卫后,唐伯爷一直是提心吊胆,当初一百个不愿意他去,现在是骑虎也难下。
“当年我和姨娘害伯府被贬,克死祖父,为什么还要把我们接回来。”
一辈子扔在乡下多好,眼不见为净。
唐伯爷腆着肚子半天没成想等到这么句话,一时间小眼睛上下转圈,一副儿子怎么傻了的感觉。
“你是我儿子,不回来去哪里。”
唐墨抿着嘴沉默半晌,头也不回的转身踏入旁边的曲径。
“哎哎,你去哪儿,用晚膳了没?”
栖月堂北侧小屋内,于姨娘正恭恭敬敬的跪在一个蒲团上,双目闭合,双手合并,对着上面的观世音菩萨画像,嘴里念念有道。
屋外忽然一阵嘈杂声,似乎是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
“三少爷,三少爷来了,姨娘在呢。”
于姨娘缓缓睁开双眼,只听见一声吱呀,一丝黄昏的日光透进昏暗的室内,暗黄的色彩中,一道高大硬朗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永年”
于姨娘嘴中喃喃自语,昔日的小小孩童如今需要擡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自从唐墨失踪传开后,府里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栖月堂的落魄,明里暗里讽刺不断,但无人敢克扣这里的份例,足以看出唐墨在这里造成的阴影有多深。
自八岁回府后,唐墨便被送去了外院,起初还会时常偷偷溜到栖月堂。
自从了解到身世后,他一天比一天沉默,来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曾经乡下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孩子终究弄丢了。
“怎么来了,见过伯爷了,身体可还好,吃过了吗,灶上还有些红豆糕,要不先吃点,让月红再去下碗面条。”
每次唐墨来,灶上都会有份红豆糕,那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曾经乌黑的青丝掺杂着根根白发,眼角细纹丛生,两侧泛起淡淡斑点,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细长的饱经风霜的柳叶眼。
“我失踪前,正追查一个案子,有个姓史的婆子被人抓了,据说曾是宫里的,现在应该凶多吉少了。”
唐墨说的莫名,声音不带任何起伏,似乎只是说着一件很普通日常的事情。
于姨娘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常年处于小屋礼佛的她脸色苍白,唇色惨淡,身形更是消瘦,唯独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她的唇开开合合,最后化为空气中的无声叹息。
这一刻小屋内窒息而闷热,许久不见的母子俩各怀心思,但显然唐墨并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
有些话一旦开闸,就再也止不住了。
“我现在才发现,爹是细缝眼,姨娘是柳叶眼,唯独我是凤眼,府里的兄弟姐妹们,没人和我一样。”
“姨娘知道儿子这次为什么被人刺杀吗,那群人和抓了史婆子的是同一伙人。”
“第一次没杀死我,第二次又派人来刺杀,务必让我死在京外。”
“那群人,是广陵侯的人。”
“儿子只能来找姨娘了,所以姨娘,秋月,是,您吗?”
于姨娘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右手捂着胸口大大喘气,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唐墨。
当一层层假象撕破,只剩下满场阴谋与暗象。
“爹,他也知道,是吗?”
“还是这些都是先帝与先后布置的?”
能让锦乡伯府认下这么个炸雷,当时的伯府世子,如今的伯爷还没这么昏头,于氏也不是什么天香国色。
何况依当时情形,锦乡侯府被降爵,恐怕都是先帝有意为之,养外室的多了,偏偏唐府成了出头鸟。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养在乡下,却衣食无忧。
于姨娘的手紧紧拽着帕子,几乎要将它撕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突然瞥见唐墨那冷若冰霜的神色。
是了,他是锦衣卫,不放过一丝一毫细节、刨地三尺的锦衣卫。
一个谎言的背后需要无数个谎言,她拿什么去骗他一世。
一双肩膀如泄了气般垂下来,一缕白发不经意间落下耳畔,有什么从身体里缓缓淌出。
“对不起,是姨娘不好,没保护好你。”
无数的叹息最终化作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让他受伤,对不起让他难过。
“那时候,有人要害你,先帝与先后身子骨都不太好,生怕死后护不住你,所以,所以就让你消失了。”
“只要消失了,就没有人会害你了,你就会长大,像其他孩子一样。”
“唐府,是最好的选择,你爹,伯爷也没让先帝失望,虽然中间有些不愉快,但你还是长大了。”
没人看见的地方,唐墨的左手紧紧握成拳头,昏暗的阴影慢慢席卷他的身体部分直至全身。
于姨娘缓神了一会儿,这么多年来,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现在全部倾泻出来,却没有一丝轻松宽畅之意,随之而来的是无数难题。
“你说,有人要杀你,广陵侯府吗,他为什么——”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还能为什么,难道威胁到了皇权,或者说?
于姨娘不敢往下去想,有些事只会越掏越深,有些人经不起推敲。
徐瑾和顾璨在用完晚膳的时候,被安昌长公主告知,明天需要进宫觐见皇帝。
徐瑾装作没看见顾璨那突然阴下来的脸,她明了的眨眨大眼,听话的点点脑袋。
不就进宫嘛,有啥可怕的,珠珠罩着你。